孙沉璧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听闻太后这样说,不安的道:“太后尽管说就是了。”
她没说答应,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太后也不恼,淡声道:“安兴大长公主激即将回朝,前些日子来了信问永旭的婚事是否妥当。哀家和皇上在朝中选来选去,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安兴公主在信中又透露出对安儿颇为欣赏。哀家和皇帝决定,让永旭入瑾王府做正妃,你做仅在她之下的侧妃,你意下如何啊?”
太后一番话说得一点余地都不留,连夏皇后面上都带着点讥讽,十分不屑。
沈玖苧没有一点反应,像不是再说她自己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这对于孙沉璧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有了一瞬间的茫然,求助似的看向莫云卿。莫云卿在听到太后说出那话时就已经是满面的愤怒,此时便冷笑道:“当初陛下和太后亲自为沉璧定下婚事,这事在内务府都是定了的,眼下婚期在即,太后突然这样说,不就是在打孙家的脸面了么?”
皇帝不满的看了莫云卿一眼,说道:“虽然是当初朕和母后定下此事,但是事出有因,再者说了,她做安儿的侧妃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当初赐婚的是他们,而今反悔要瑾王去娶别人的还是他们。莫云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世上怎么还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孙沉璧面色惨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手微微颤抖着,受到这样大的羞辱,她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已经是十分坚强了。
夏皇后才不趟这趟浑水,只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心中也真的是为孙沉璧暗暗叹气,遇上了沈玖苧这样的人,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莫云卿一下子站起身,满含怒火的看向沈玖苧。冷笑道:“永旭,你也是真的想嫁给瑾王么?”
现在她是郡主,沈玖苧也是郡主,两个人平起平坐,莫云卿没有丝毫的客气,劈头盖脸的问出了口。
沈玖苧面色如常,微微一笑,丝毫不怵的看着莫云卿:“瑾王殿下文武双全,又是天家勋贵,一表人才,我有什么不想嫁的?”
她的眼神几乎是挑衅的看向莫云卿,莫云卿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有她在背后作梗?简直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扇她一个耳光。
纵使莫云卿再冷静的一个人,此时也被这群人的厚颜无耻给气的轻轻战栗:“太后陛下真是会欺负人,要沉璧嫁的是你们,现在要她做妾的还是你们!”
“莫云卿!”太后冷喝一声,眼中带着威压,无声的威胁,“你不要太放肆了!”
“放肆?”莫云卿冷笑一声,“太后怕是忘了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么?怎么,天家威严,做了事就不许人说了?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不成没了祖宗家法不成?”
她的话掷地有声,皇帝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阴鸷的看着莫云卿,一言不发。
苏予安也沉默着,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莫云卿早就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冷笑着正要开口,底下的孙沉璧突然发话道:“沉璧谨遵太后,皇上的旨意。”
莫云卿不可思议的去看她,只见孙沉璧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面有悲戚,却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心灰意冷也不过如此了。
太后总管是露出一点笑容,柔声道:“好孩子,懂得哀家和皇上的良苦用心。你放心,你虽是侧妃入府,但谁也不会欺凌你。哀家亦会给你最丰厚的嫁妆。”
说着,太后面色一变,扫了吉安一眼:“吉安,带清河郡主下去,去厢房佛前好好跪一跪,反省自己说错了什么!”
皇帝本来还要处置莫云卿,但见太后发话就没有再说什么,只得微微敛了怒气安抚孙沉璧:“来人,传朕旨意,封孙家大小姐孙沉璧为县君,封号承顺。”
内监很快晓谕六宫,孙沉璧却是面无人色,心中冷笑。好一个承顺,顺他心意。
莫云卿被吉安带到厢房,站在佛前,不屑的道:“ 吉安嬷嬷,你以为我会真的反省么?”
“郡主,听老奴一句劝,太后这都是为了您啊。”吉安叹了口气,殷切的说道。
莫云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挑眉冷声道:“为了我?纵使要将沈玖苧嫁出去,朝中那样多的权贵,为何独独选了瑾王?为何要这样对孙家小姐?难不成皇家的话都是放屁不成?”
她说的极其放纵,吉安都忍不住拉下了脸:“郡主小心自己的言语,不要贪图一时之快,口无遮拦!”
“口无遮拦?我就是要天下人好好知道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样的事!敢做就不要怕人说!难不成皇上和太后还能杀了所有传话人的不成?”莫云卿连连冷笑,丝毫不避讳。
吉安吓得忙去捂莫云卿的嘴:“我的好郡主,咱别说了成吗?这要是让皇上听见可是掉脑袋的事!”
“让她说!”太后不知道何时扶着小宫女的手走了进来,坐到了一旁的软塌之上,眼含怒火:“她不怕死就让她说!”
莫云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冷笑道:“太后和陛下真是好谋算。将个外戚嫁给最不受宠的皇子,互相制衡。倒苦了沉璧,为你们做嫁衣。”
“你倒是清楚!你既然清楚为何还要大吵大嚷,非要逼得哀家和皇帝砍了你的脑袋不成?”太后有些头疼,怎么就有这么个刺头,偏偏自己还喜欢护着她。
“取便取了,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莫云卿直视着她,眼里都是冷意。
太后气的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磕:“大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不成?”
“太后,你们难道不怕天下人置喙,诟病皇家出尔反尔,欺压孤女么?沉璧孤身一人在帝京,若不是我护着,任谁都能欺负她,现在连您和陛下都羞辱她,她以后可怎么过活?”莫云卿终究还是放软了语气。
并不是她怕死,而是这样硬刚下去,自己除了人头落地,帮不到孙沉璧任何。
“哀家何尝不知这样做有损天家名声?羞辱了那孩子?但是哀家不得不做,沈玖苧指名要嫁给瑾王,哀家没有办法,皇帝更没有办法!”
只要淮西封地还在安兴大长公主手里一天,皇帝就一天不能安心,也要把沈玖苧牢牢攥住。
莫云卿闻言沉默许久,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帮助孙沉璧,她是那么的无奈而无力,面对这样的强权,除了屈服,她想不出更好地办法。
见莫云卿面色戚戚,太后缓和了语气:“云卿,哀家知道你和沉璧关系匪浅,但是这是她的终身大事,你掺和不得。这也是朝廷上的事,你也掺和不得,知道么?”
莫云卿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太后,在触及她的眼神时,莫云卿在里面看到了浓浓的内疚。
“哀家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幸好沉璧那孩子懂事,主动松口答应了,否则今天以你的冒犯,哀家如何能报你出那个门?长恭纵然立了功,可他毕竟还没回来,又怎么庇护得了你?”
莫云卿出了慈宁宫,太后的话在耳边久久萦绕。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的力量是有多么的渺小,在这个地方,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亏得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在这里玩转,可现在看到孙沉璧失魂落魄的神色,莫云卿发觉自己除了安慰和心疼,真的什么事也做不了。
“云卿,你说,我是上辈子造了孽么?今生老天爷要这样找我讨回?”坐在马车上,孙沉璧看着虚无的一点,喃喃的问道,没有一点精气神,往日里黑沉灵动的双眼也没有了任何的光泽。
莫云卿觉得很愧疚,一直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这样的孙沉璧,因为她根本没办法帮到她。
良久,莫云卿还是开口安慰道:“沉璧,你别太难过了,事情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孙沉璧闻言苦笑一声,看的人心酸不已,一行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滑下:“我本以为,本以为我马上就可以嫁给他,和他一起生活一辈子。”
“纳妾无所谓,他现在不是那么喜欢我也无所谓。我就是想着,只要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妻,我就高兴。”
孙沉璧说着,突然含着泪笑了一声:“你说,我现在以这样的身份进瑾王府,世人怎么看我?会不会觉得我是以残破之躯进入王府,看不起我?”
莫云卿心疼的抱住她,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别这样说自己!”
孙沉璧缓缓推开莫云卿,状似平静的说道:“没关系的,反正已经是这样了。谁嫁给他以什么身份嫁给他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心里的光已经彻底灭了。
她不是看中谁嫡谁庶这一点名分,她只是无法接受这一变故,凭什么沈玖苧以来,她就得乖乖让位?
承顺县君?承顺,多么讽刺,几乎就是在那一把刀子使劲捅着孙沉璧的心,让她口不能言,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