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周都十分安静,莫云卿躺倒在床睁着眼,久久无法入睡。她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劝阻赫连郎措,她也不想嫁给赫连郎措,可是这样拖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王妃,有人来了。”门外有个细细的声音禀报道,莫云卿听出是白日里给自己递药的女子,气闷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有个人推门而入,借着房内昏暗的烛火,莫云卿认出那是一个穿着吐蕃华贵服饰的女子,头上戴着华冠,很是美丽。
莫云卿看了半晌,也不敢确认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倒是那个美丽女子先开了口:“小王妃?”
莫云卿一皱眉:“你是谁?”
女子淡淡一笑,信步走到床前坐下,莫云卿这时才看清她的脸,与赫连郎措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王妃?你是赫连的母妃?”莫云卿迟疑的道出了女子的身份,女子笑了笑:“看来他同你提过我,我的确是赫连的母亲,是吐蕃族的大王妃。”
看着大王妃波澜不惊的神情,莫云卿斟酌道:“是他让你来看我的?”
大王妃摇摇头,头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很是好听:“不是,是我听说郎措带回来一个汉族女子,好奇,才来看看的。”
莫云卿转念一想,赫连郎措早说了自己和母亲关系不睦,那现在这个吐蕃的大王妃跑来看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和郎措是相爱的么?”大王妃问道,说这话时,她的眼里带着点好奇,总算是给了无生气的面孔增添了一点生人的色彩,看起来更加的美丽。
莫云卿深吸了口气:“我已经嫁人了。我心中所爱也不是赫连,我是为了一些别的事情,才答应了他。”
大王妃一愣:“什么?你已经嫁人了?你的夫君怎么会同意你被他带走?”
“我的夫君,正是这次大周军队里的军师。他并不知道我已经被赫连掳到这里来。不,可能现在已经知道了。”莫云卿垂着头低声说道。
大王妃的面上浮现出一点悲哀:“他们赫连家,还真是一脉相传,相似的紧呢。”
莫云卿想起赫连郎措曾说的关于自己母妃的事,心里渐渐燃起一点希望:“大王妃,您能帮帮我么?我把赫连当做好朋友,我不想和他闹僵,可是现在他显然是入了魔怔,非要娶我。我想和他好好谈一谈,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大王妃突然愤怒起来:“谈什么?跟这样的人你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不如我给你一把刀,等赫连郎措再来的时候,你就可以下手,你就可以逃走,和你的夫君重逢了,你说对不对?”
看着大王妃狰狞的脸,再听听她说的话,莫云卿终于确认,赫连郎措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有丝毫作伪。
“他可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莫云卿忍不住说道。
大王妃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事情,挑眉哂笑一声说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之事?明明知道你已经是有妇之夫,他还将你掳来,”说着大王妃靠近莫云卿,直视着她,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你难道不想杀了他么?”
看着似清醒似癫狂的大王妃,莫云卿的心好像突然跌到了冰窟里,从内到外都冻住了:“大王妃,你真的,这么恨他么?”
“哈!我恨他?”大王妃突然站起身,大笑起来,“我恨他?只有爱过才叫恨,我从未爱过,怎么能叫恨?”
顿了顿,大王妃阴毒的看着一处虚空,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我这是恶心,是厌恶!天底下最恶心的词都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却唯独没有恨!”
莫云卿又是怜悯又是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连赫连郎措这个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都这么讨厌。
大王妃看向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可理喻?”
莫云卿沉默半晌,终究还是轻叹着摇了摇头。
大王妃不依不饶,微微躬下身,好像是要莫云卿说出心中所想,莫云卿不说话,大王妃便又哭又笑道:“若是你,若是你被强盗侮辱,生下了强盗的孩子,你会觉得高兴么?会因为时间而冲淡那种屈辱感么?你不会,是个女人都不会!”
莫云卿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可是决定你嫁过来的是大周皇帝,你一味地责怪大单于,责怪赫连,你就是对的么?”
“谁说让我嫁过来的是皇帝?”大王妃止住了泪水,面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当年,十个女孩站在大殿之上,像货品一样被赫连洺挑选,选中的就当众赐婚。我被挑中之后,赫连洺人面兽心,说什么,只要我不愿意就不强求。可当我去找他签退婚文书之时,他侮辱了我!”
大王妃说着,阴恻恻的看着莫云卿:“我爹爹用官位换来我不用远嫁吐蕃,可赫连洺的所作所为,将我彻底推入了深渊!难道我还要爱他,爱他的孩子么?”
莫云卿彻底无言了,这到底是赫连郎措在哄骗自己,还是他根本不知道真相?
在莫云卿发怔的时候,大王妃突然从袖口摸出一把匕首,没有刀鞘,上面幽绿的寒光可见涂了多么烈的毒药。
大王妃像是拿着什么稀世的珍宝去引诱莫云卿:“孩子,拿着,杀了他,回到你夫君身边去,要不然,赫连郎措会和他父亲一样,要了你的身子,把你永久的捆在这个暗无天日,穷山恶水的地方。”
莫云卿纵然可怜大王妃的身世,可并不代表着他会这样对待赫连郎措。莫云卿向后撤了一步:“大王妃,赫连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那样对我,我相信只要我和他好好谈一谈,事情还是会有转机的。”
大王妃已经有些神志错乱,硬是将匕首往莫云卿手上塞,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乱了,可她还是坚持不懈的道:“孩子,拿着,孩子,去吧!”
莫云卿实在不想出手,可大王妃步步紧逼,莫云卿只得抬手,准备在她的后颈上狠狠劈上一下。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大力推开,冲进来一个个头很高的男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劈晕了大王妃。
莫云卿惊魂未定,仔细定睛一看,正是赫连郎措。
赫连郎措此时脸上的神情很平淡,说不上是难过,可莫云卿看到了,看到了他隐藏在眼神深处那种无措和悲伤的情绪。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莫云卿一眼,俯身抱起了倒在地上的大王妃,冲身后跟进来的随从用吐蕃语吩咐了句什么,随从接过大王妃,便恭敬地下去了。
随从走后,赫连郎措在屋子里踱步,没有一点方向和头绪,最终还是像泄气一般的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莫云卿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原来,原来是这样。”良久,赫连郎措才想脱力似的从嘴里说出这么一句。
莫云卿头一次有一种无力感。纵然从前冷淡的莫云卿从不会安慰人,可她也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
“我彩衣娱亲二十余年,本以为我母妃只是性格冷淡,不愿意理我阿父,原来,原来她也这样深刻的讨厌着我。”赫连郎措喃喃的说道。
莫云卿没有办法去安慰,是因为大王妃说的一言一语,都是发自肺腑,没有一点成分是气话。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话才更加伤人。
而赫连郎措盼了二十多年的母爱,也在一夕之间被大王妃砸的粉碎。
“你,不会把大王妃怎么样吧?”莫云卿试探着问道,生怕赫连郎措一个气恼将母亲处置。
赫连郎措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个和大王妃如出一辙的怪异笑容:“我能怎么样,她可是我的母妃,生我的母亲。即使她杀了我,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莫云卿突然想起一个事,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可千万不能同你阿父说,要不然的话......”
“我阿父那么疼爱她,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最多,是来处理你。”赫连郎措淡声说道。
莫云卿这下彻底沉默了,在这样一个前提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和赫连郎措说别的事。
赫连郎措也不说话了,起身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停住了脚步,侧首淡淡的道:“你走吧。”
莫云卿一愣:“什么?”
“我说,你走吧。门外的守卫我会全部撤掉,出了这扇门,往东一直走,不多时就可以看见大周的军队,萧长恭就在那里。你走,走的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要让我看见你了。”赫连郎措说着,往床上扔了一个很不起眼的木盒子,出门去了。
莫云卿半晌才反应过来,拿起木盒子,手轻颤着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株微微透着血色的草,只有巴掌那么大,很是小巧美丽。
“血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