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打捞行的结束方式也颇为奇特,待到四台巡逻艇以捕鱼拉网的姿态进入到入江口时,就骤然收网驶出长江口,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我也和围观的人群一样带着一肚子疑惑撤离了现场。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电视机里传来五河电视台午间播音员的响亮的报道声:“今天上午水上分局接到群众举报在唐河大桥至入江口处的水面上进行了拉网式打捞,经过历时三个小时的作业,水上分局的干警终于将一铁函打捞上岸。”画面镜头随着转到几名水上分局的警员将一铁函从巡逻艇上抬下放入水上分局物证室。
现在新闻真是无孔不入,加上新闻单位对报料人的奖励措施,案件没有保密性可言。不过这则报道以我看来,错误百出,先是群众举报的内容没有说,然后是只提水上分局而对我们警局只字不提,我想这一定是新闻单位争抢时间独家发布的结果。然而,我心中最在的疑问并不在此,而是对南思道组织这场行动的真实意图感到莫名其妙,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头儿,你这样大张旗鼓地组织这场行动,我到是头一回碰到。”午休时,我朝坐在桌前看档案的南思道扔过去一句话:“难道你是想借机出风头呀?”
南思道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他放下手中的卷宗看着我说:“在我告诉你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之前,我先跟你说一起十五年前的案子,那时你还在上学,而我刚好从部队里转业到基层派出所当民警。
十五年前我市来了个港商开发房地产他的名字叫李朝宗,被他的驾驶员李盛勾结另外两个凶徒杀害,被劫走大量财物,这起案件中的两个凶手因为拒捕被击毙,而李盛当时是从水上驾艇逃跑时,被警方抓获,当时,所有的赃物全部起获,只是少了一只元代的青花瓷瓶,那上面的图画是反映三国时期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据李盛交待,那只瓷瓶是被击毙的凶手隐匿的,不知放那里了,后来死者李朝宗的家属还到警方询问过,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只元代青花的下落,这只青花瓶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来推算应在6000万元到7000万元之间,李盛当年被判十八年有期徒刑,经过我向监狱方面咨询,李盛由于在狱中改造表现出色,已被减刑两次,于今年二月份提前释放了,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你是说李盛当年逃跑时把青花瓷瓶沉入了唐河?”我大悟道:“他出狱后就雇用潜水员陈晓与李阳打捞这个青花瓶,但是他为什么要杀死这两人呢?”
“我想是李盛不相信这两个人,李盛不会下水但又害怕这两个人把他的秘密出卖,他在雇佣这两个人在当年留下记号的地方没有找到青花瓷瓶后,一定是起了杀心,而且,到陈晓与李阳居所盗窃的人也一定是他,他为了万无一失还特地搜了这两个人的住所,另外。”南思道停了下说:“我估计陈晓与李阳是要求追加报酬也迫使李盛动了杀机,现在我通过大规模的打捞已经把青花瓷瓶打捞出水了,并且加以报道,目的是想引蛇出洞,这样说,你总懂了吧?”
“当然,李盛一定会不甘心坐这么多年大牢,又费尽心机杀人,眼睁睁地看着这无价之宝这样被警方追回。”我说:“他百分之百地会到水上分局来拿回他认为属于他的宝贝的!”
“我们在新闻报道里特意只提铁函,而不说里面的东西,这只有李盛本人清楚,我想此刻他的心一定想被毒蛇噬咬一般坐卧不安。”南思道露出一丝冷笑:“所以,你们这几天就要准备蹲夜守候了。”
按照布置,我们与水上分局共抽调十二人,分为二班,头一班上半夜至十二点,另一班则至凌晨六点,每组时我们局派两人,水上分局派四人,我和南思道分在一班,当夜蹲守上半夜。
头一天过去,平安无事,只是接到了几个报警求助电话,第二夜也是如此。
“头儿,你的判断不会有问题吧?”第三天上午我打着呵欠问双眉紧锁的南思道。
“嗯,这种情形,确实出乎我的预料。”南思道的情绪显得有些焦躁。
“不会是因为李盛没有看见新闻里的报道吧?”我问。
“我深信我的判断。”沉默一会儿,南思道说:“只是这罪犯不仅凶残而且狡猾,他一定会思考如何摆脱我们的陷阱,我相信他会来的,尤如狼要想办法绕开猎人的陷阱来喝血一样,这是由他的本性决定的。”
“如果是这样,那我反而更有信心。”我说。
当天夜里,我和南思道仍旧蹲守上半夜,时近仲春,天气渐暖,说实话,我基本上是在沙发上半睡着的,尽管办公室友里加外几个人在打着扑克,却丝毫不影响我的睡意。眼看着交班的时间就要到了,骤然之间,楼上、楼下的电话响成一片,还有手机的铃声,那感觉就象是拉响了警铃声。
“在江边的四号码头,一处水上加油站爆炸起火,市局领导要求所有的民警除留下值班人员外,都必须赶到现场。”值班民警汇报。
我从二楼的窗口向外望去,只见东北方向的夜空火光张天,街上警车鸣叫成一片。南思道同样地接到了局领导的指令。
他无奈地挂上手机电话对我道:“市领导给市局下了严厉批评,要求所有的警力必须到火灾现场,虽然我知道这是李盛调虎离山的诡计,可是我得服从命令,现在只能留下你一人还有水上分局的一个值班民警在这里,你要格外小心。”
“头儿,你放心。”我拍了拍腰间的警棍、辣椒水、手铐说:“李盛只要出现我就把他拿下。”
“好,到时我记你一功。”南思道拍了下我的肩膀赞赏地道,然后转身离去。
水上分局的值班民警在一楼值班岗位,我则在二楼楼蹲守着,时针已指向了凌晨四点。我再次来到存放“桃园三结义”青花瓷瓶的物证室察看,透过玻璃窗的栅栏我能看见这件宝贝静静地立在屋中央的长条桌上,在手电光的照耀下幽幽地泛着青花的光泽,我回到隔壁蹲守的办公室,向窗外的四号码头方向望去,已看不见火焰的光,心知火势必已被控制,不觉间睡意又涌了上来。忽地,门外走廊上传来“扑、扑”的脚步声,我立即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向外望去,只见穿着警服的人走了上来,我想这是那位值班的水警,可心里又觉得有一些不对,但是是那里不对呢?
那人走过来,冲我一笑道:“四号码头的火已扑灭了,领导关照我上来看一下。”
我说:“安然无恙……”
“是吗?”那人呲牙一乐,趁我转身,从身后抽出警棍狠狠地砸在我的后脑脖处。
我眼前一黑,栽到在物证室的门口,约摸有二十多分钟,我苏醒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看青花瓶,只见物证室的门洞开着,青花瓶已没了踪影,我忍住脑震荡带来的眩晕,冲到一楼,只见那名值班的水警被告人打昏,警服被人脱去,穿着衬衣横躺在接警处的水泥地面上。我立即向南思道报告了这个情况。
南思道听后安慰我道:“没事,你干得很好,你先待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安排人送你们去医院。”
我和受伤的水警被送到了医院,经过检查都没有大的妨碍,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下午的时候,在我的坚决要求下,南队长派员来把我接了回去。
回到队里,我想见到南思道先检讨自己的疏忽大意,致使抓捕计划流产,造成工作被动。
南思道正在办公室边吃方便面,边看着一份材料,见我进门示意我坐在沙发上休息。我才开口说了两句话,南思道将手中的碗面推在一边,向我哈哈一笑:“不,许明诚同志(这是我的名字)你做得很好,对方是个凶残的罪犯以至于你受了伤,你瞧这是什么?”随着南思道向左侧一低身取出了一只青花瓷瓶来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那瓷瓶上赫然是桃园三杰跪地盟约的图案。
“呵,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那只被劫走的青花瓷瓶吗?”我目瞪口呆地道。
“是呵,不过它又回到我们的手里了,并且——连着那名罪犯一起。”南思道说:“所以你就用不着自责了。”
“啊,这个可恶的家伙抓到了吗?”我将信将疑地问,将手中的关节捏得喀吧直响:“我到想会会他。”
“唔,他已经来了,不过你别冲动。”南思道提醒我。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镣哗啦哗啦拖地的声音,王成武与刘木之押着一个戴着手脚镣铐的罪犯走了进来。我抬目一望,这家伙浑身肌肉紧绷,一脸凶色,因为他上嘴唇的牙向外呲,所以看人仿佛都带着笑意,只是他的眼神像冷血的蛇眼一样看人的时候僵而且死,令人极其反感。见到我时他居然还用那招牌式的呲牙一笑,对我一点头打了个招呼。要不是有心理准备,我一定会跳上去给这家伙一拳。
他木头一般地站在办公室里,眼睛死死地盯信桌上那只名贵的青花。
“好了,李盛先生,听说你要见我?”南思道把桌上的青花收回到桌下的隐蔽处说:“有什么要说的吗?”
“南队长,你们抓错了人,青花虽然是我拿的,但是,我没有杀人,南队长,我在劳改队改造了十五年,已经完全必邪归正了。”这名罪犯的口才居然还不错。
“是吗?”南思道微微一笑,拿出一个物证袋:“这是从你住所的八里村搜出的钢丝索套,这上面沾有陈晓、李阳的DNA的血迹,请你解释一下?”
“DNA?我不知道。”罪犯一脸的茫然。
“哦,我应该给你解释一下,在你接受改造的这么多年,我们的科技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刑事技术更是走在了前沿,DNA简而言之就是生物指纹,我们能从一丁点血迹里或者汗渍及毛发里,化验出一个人的基因序列,也就基因密码以区别其他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南思道不紧不慢地说解说着。“比如说,我们就从你这只钢丝索套的索钩内弧里已经找到血迹。”
“……”罪犯听懂了,他继续保持着沉默。
“你有权保持沉默,不过,证据链会把你牢牢地绑在法律的十字架上。”南思道轻蔑地一笑:“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现在就请你回到拘留室老实呆着去吧!押下去!”
王成武、刘木之两人将案犯扯转身,往外拉去。快要到门口的时候,罪犯忽地回头大声说:“南队长,你是怎样找到我的?告诉我,作为交换,我就交待自己的罪行。”
南思道闻言意味深长地一笑,把青花拿出往地上一摔,指着一块破碎瓷片道:“就是这个你懂吗?卫星追踪器。我告诉你这个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口供,而是让你心服口服。”
看着南队长指着那片破瓷上紧紧地吸附的纽扣样的卫星追踪器,我终于明白了一切。警方一定是靠这个找到了罪犯的藏匿之地并抓住他的,但是,我觉得砸坏一件国宝实在不值。
“头儿,这太可惜了,几千万呢!我们几辈子的工资。”待到犯人被告带走,我边打扫地上碎片边说道。
“这只是个仿品,真品早已送到博物馆去了,只有像李盛这样疯狂的罪犯才会像狼一样掉进陷阱里。”南思道抽出一支烟点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