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场大风,把天地之间搅得灰暗一片,空气里满是扬尘的土味,气象学专家将这称之为“霾”,据说是北方的沙尘暴南下引起的结果。
为了避免灰尘的侵袭,我把办公室的门窗紧紧扣上,并放下窗帘,遮挡住室外那软弱无力的昏沉沉的太阳光,开启日光灯工作,任凭屋外风声鹤唳。一个上午,我都忙着案卷归档工作,这项工作南思道要求极严,他曾说过可以不要任何勋章,也不能放弃档案,档案就是公安机关的历史承载,它是刑警们的功劳簿,此刻我的这位上司坐在对面正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摆在他办公桌上的几十张白纸上的车轮胎的拓印。
“你是否也要将这些装订入档?”我装完档案,站起身指着南思道面前的拓印纸问,调侃地说:“这也可以算成你的功劳。”
“是呵,当然要装卷成册,这些可是我一个月来收集的成果,根据我的对比分析与归纳法,货车轮胎与轿车轮胎除去宽度不同在轮胎边缘与纹路的宽窄度上是有明显区别的,这一点在得到完整的轮胎印时,显和无关紧要,但是我们面对的案发现场往往只有残缺得几乎只有一丁点儿印痕时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你当然还记得在去年的8.13专案我就是从留在马路边的半块残印判明罪犯的逃跑方向的。”南思道身体仰靠在皮椅背上,眼睛看着屋顶说着。
“8.13案罪犯的货车是早就被我们追踪上了,我承认当时在一个岔路口,我们失去目标时,是你沿途查看车辆印痕而确定了方向,但是,我并不认为在该案中你的研究起了决定性作用。”我不服气地道。
南思道并不在意我的态度,继续以原有的姿态发表着高论:“汽车轮胎印,也就象人的步伐特征一样是一个车辆独有的,我们既然能从现场脚印计算出人的体重、身高,甚至于职业、年令,也就应该能从汽车轮胎印里得出有用于我们的信息,比如车型、车况,车主的身份职业特点等,而这些对于刑事侦查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好吧,我相信你的论点是正确的。”我从他面前的拓印纸里象是抽扑克牌似的抽出一张说,“请你说一说这个车轮印主人的相关信息吧!”
南思道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说:“这一张是你邦我收集的,从它的边缘线的宽窄来看这是一只超低压的轮胎,再加上它特有的菱形花纹就能够告诉我这是一辆奔驰跑车,开车的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可以说是富二代,而且很有浪漫气味,那么在我们这个城市里,拥有这样的跑车的人不会超出十个,要找到车主只需要到车管所的数据库去查一下就能准确无误了。”
我在心里叹服南思道的精致的思维,这张轮胎印是十天前,我在一家超市门口收集的,当时,这辆车停下后,一个穿着时尚的小伙子匆匆下车走进了超市,趁此机会,我把一张白纸放在了他的车轮底,不一会儿那位小伙子手捧一大束鲜花出来把车开走了,这样,就得到了这张拓印,回来后,我把它和收集起来的其他轮胎印合在一起交给了南思道,为此我的这位上司还买了几听罐装的青岛啤酒奖赏我。
“算你蒙对了。”我装作不服气地道:“那么,再请看一下这张……”
“哦,那是什么声音?有人敲门。”南思道说。
来访者年令在三十岁左右,肤色似泥鳅的表皮黑而且亮。衬衣外一件褐色的夹克敞开着,套在瘦长的身躯上,给人一种瑟缩的冷意。
“警官先生,我是来报案的。”来人怯怯地道。
“呵,坐下吧,我的同事给你倒上的这杯热水,也许能给你这位潜水员带来温暖。”南思道指了指椅子说。
“谢谢。”来访者接过我递的白开水坐下,继而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潜水员呢?”
“我是从你手形与外貌判断的,这只不过是很小的事,现在就请你说说你的故事吧,我相信潜水员的生活一定会令我感兴趣的。”南思道注视着报案人平静地说道。
“你说得对,我是康海远洋航运公司下属的康海打捞队的潜水员,名叫刘东海。”报案人收起惊讶的神色开始述说。
我则打开记录本记下这个叫刘东海的潜水员的话。
“康海公司主要是从事远洋集装箱业务的,而我们的打捞队则负责水下遗失物的打捞,起先是公司的内部业务,后来外部也不断有人来联系,这样业务越来越多,并且由外海发展到内河打捞,上个月这秦水河上的两条货船相撞沉入水底,船上的贵重物品就是我们打捞的。我们打捞队也由原先的两人扩大到现在十多人,我们这些人文化程度都不是太高,但是潜水技术都是个顶个的棒,大家平时相处的都很好,互相帮助,一起玩乐,胜似兄弟,因为我们这种水下作业是要团结互助的精神的。
然而,从去年底队里的这种友爱的氛围被打破了,事情源于年终的奖金分配因为奖金发放是队长王宏说了算,他是按照每个队员下潜的工作次数计发的,而队员次数的多少又是队长王宏安排的,这样就带来了问题,队员有的安排的少,有的安排的多,奖金自然拉开了很大的差距,前面说过,由于业务量非常大,我们的效益很高一年有一千多万元的收入,除去上交公司的剩下的这笔奖金还有100多万元,这样队员之间最高和最低的差距有近十万元,而队里潜水业务安排得少的是陈晓与李阳两人,他俩只分到一万元多点,陈晓与李阳自然不干了,于是就与队长王宏吵闹,甚至还动了手,官司打到总部那里,自然是支持队长王宏,陈晓、李阳又要求查帐公布队里的财务收支情况,总公司派人来查了一次,然后就不了了之。
陈李二人见状无可奈何,也就偃旗息鼓了,但是经此一折腾,潜水队原先家庭一般的氛围被破坏了,各人心中都象在提防什么。”刘东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请原谅我先说了一下事件的背景,接下来我就要说到这桩怪事了,半个月前陈晓突然不来上班了,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去了那里,音信全无,手机停机,而接下来不多久,李阳也不见了,我们这些潜水员一般是长年在外的,不回家,因此我十分奇怪,于是我问队长王宏是否知道两人的下落,王宏起先说是不知道,后来又说两人可能辞职不干了,可是我到公司的人事部门问过,这两人从未提交辞职报告,我昨天跟队长王宏说了此事,告诉他我要报案,王宏听后似乎很惊慌,一个劲地劝我不要报案,他说,也许陈晓与李阳是出去散心了,不久就会回来的如果报了案,到时就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与误会了,再说这两人的家人都没报案,我们操什么心?但是我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前来报案。”
听完刘东海陈述,沉默了一下南思道问:“你们一个月的工资金是多少?”
“我们的工资是每月5000多元,年底另有奖金。”刘东海答。
“这可是我们工资的两倍呢!”我在心里感叹。
“陈晓、李阳成家没有?”南思道问。
“陈晓没有成家,李阳已成家了,结婚已有三年。”刘东海话至此有些犹疑之色:“警官,关于队长王宏与李阳之妻之间有些传言,这点,也是我决定来报案的原因。”
南思道点了点头,继而问:“陈晓、李阳是那儿的人呢?”
刘东海答道:“陈晓是浙江台州的,而李阳是湖南长沙的。”
“陈晓与李阳之间有什么矛盾没有?”南思道又问。
“这两个人之间很团结,没有矛盾,也许正是由于这两人关系太好了,以致于给人的感觉是抱成了团,队长王宏才不喜欢这两个人搞小团体的,有意无意地给这两人穿小鞋,在打捞队里王宏排挤这两个人的倾向是很明显的。”刘东海答道。
“唔,你说的这件事我们已经记录在案了,请你留下地址、电话,一有消息我们就跟你联系……好的就写在这儿,对,…再见。”南思道送走了报案人。
“头儿,你会看手相吗?”我等到刘东海离去后问南思道:“我是说你是靠什么判断他是潜水员的?”
“唔?手相?如果这么说,也是一门精深的学问。”南思道点燃一支烟沉思着说:“这个报案人的手背与手心相比黑白分明,他的手掌是长期在水里浸泡的那种白,可以说是惨白,另外,我还注意到在他的发际有些圆弧状的压痕——这是戴潜水镜留下的,再加上他的身形外貌,我的结论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呵,这也没什么!”我作不屑状,接着问:“这桩案子要立案吗?”
“这桩案子确实有点怪,李阳的妻子怎么不来报案呢?”南思道透过烟雾看着我说:“不管咋样,人民生命高于一切,下午叫二组的人前去搞个摸底调查。”
二组的王成武去了解了情况,跟刘东海所述并无二致,大家一时也不得要领。究竟陈晓与李阳的去向何方无人知晓,正当没有方向之际,案件出现了新的情况。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南思道还在宿舍里呼呼大睡之时,床头上的内线电话打破了我俩的美梦,值班的刘木之打来电话,指挥中心接警,在唐河大道靠近唐河大桥处,晨练的群众发现一具男尸,我看了一下闹钟,时针指在五点四十分。
南思道做了简单的布置后,就与我开车现行赶到现场,派出所的人已把现场放了警戒线,几个民警正向群众了解情况。
南思道径直走到平放在水泥岸堤的尸体边观察起来,尸体显然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尸体身下有一滩水印,尸体全身****,一丝不挂,明显地有巨人症的出现,但是那手掌部位的惨白色,似乎在向我提示着什么,尸体左脚踝处缠绕有一圈铁丝,铁丝的未端还钩着一段红色的断绳。南思道仔细地分辨着死者身体上每一处痕迹,直到技术组的李会吾拎着刑事勘查箱赶过来,他才直起身让开,越过警戒备线走上唐河大桥,济身于围观的群众之间,四下眺望着,仿佛他也成了一个看客。
忙完现场,大伙回到局里吃早饭,食堂里的师付早已按照办公室的按排预留了一大木桶稀饭与一大篮油条,就着几碟小菜,大伙边吃边议论着案子。
“这尸体是被勒死的,他的勃颈处有明显的勒痕,死后入水,显系他杀。”李会吾边吃边说着自己的勘查发现。
“在他的脚踝处缠绕的铁丝显然是为了悬挂重物沉尸体用的。”刘木之赞同地说道。
“但是,悬挂物却断了,尸体出现了巨人症后就漂浮上水面了。”李会吾继续着他的分析。
“可是,他的全身****是怎么一回事呢?”我问。
“这可能是犯罪分子为了掩盖尸体的身份。”刘木之道。
“确定尸源是这类凶杀案的前提。”李会吾似乎在为刘木之的话做着注解,然后目光投向南思道:“头儿,你说呢?”
“是的,这是侦破实践工作中证明了的,只是我觉得这尸体的应该就是那名刘东海的报案人所说的失踪的潜水员李阳。”南思道喝着稀饭,发表着令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觉得震惊的观点。只有我知道了南思道的依据,因而并不觉得惊讶。
“但是也有可能是陈晓呀?”我反驳着提出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