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断案堂,勒清在门外候着。
见池祤出来忙迎了上去,手往远处一指,“六小姐,马车在那边。”
池祤点点头,疑惑顾渊在哪。
勒清扶着池祤上了马车,这才道:“昨夜竹林深处易宅,公子连夜赶回去了。”
池祤歪着头,想了想:“那你呢?不回去吗?”
“公子吩咐我跟着您。”
池祤不再说话,把帘幕放了下去。
过了许久,池祤糯糯的声音从帘子后面飘出来:“易宅这么大的事怎的也未曾听顾渊哥哥和我提起?”
不等回答,又闷闷的自语道:“哎,皇帝伯伯终于还是下手了。”
不知怎么的,这次出门,虽说是她一直所想,可心里怎是不踏实,爹爹娘亲虽然放了手,却不似从前那般坚决,好像也是有意为之,就好像是要让她躲开什么。
驾车的勒清此时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老爷总说六小姐心思通透,夫人也宠爱非凡,可他却从来都觉得六小姐童心未泯,幼稚可爱,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同那些自小勾心斗角的世家小姐们一万个不一样,甚至他一度坚信公子对六小姐没来由的溺爱也是因着这份单纯,没想到她竟能知道皇帝要对江湖人下手了,真是自己看走眼了吗?
祁城外的山坡上开满了迎春花,娇黄鲜艳,随风舒展,印的远处的山都有些明亮,暖洋洋的。池祤估摸着差不多出了祁城,招呼勒清停下马。
“就到这吧!易宅不是小事,你速回去吧。本就是我自己出门,要是你在左右,这历练就不算数了!”说完也不等勒清应,大致看了看方向,池祤扔下一句“我走了”便径直北去了。
勒清翻了个白眼,我绝对不会走眼的,“六小姐,您得往南去,在那边!还有,您的马!”
………………
池祤汗汗地折了回来,牵了马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勒清解了马车,将车交给车夫,自己骑着马飞奔而去,目的地却不是竹林深处。
祁城,城主府。
后院的一间偏房里,勒清换了身衣裳,接过顾渊手中的茶壶,往里面配了几片金盏,斜斜晃着。
“果然如公子所料,那祁缦瑟给六小姐签了文书之后就离开了,阁里回信,还有个意外所得。”
顾渊抿了口茶,淡淡应了一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勒清早料到他是这个反应,自顾自接着道:“那祁缦瑟不是祁城主的亲生女儿。”
顾渊慢悠悠转着茶杯,对祁缦瑟什么的没有兴趣,“小鱼儿有人护着吗?”
勒清勾勾嘴角,憋不住了吧!
“有有有,你都问了八百回了。”
门外有人敲门:“公子,江大人到了。”
勒清瞅着顾渊抬了抬眼皮,扬声对门外道:“请。”
工部大人江书城推门而入,也不用招呼,自己就坐下了,“我说顾渊,你可害死我了!当时也没说是这位啊!”
顾渊勾起一边嘴角:“北华苑尽着你挑便是。”
北华苑是青林山庄的书苑,也是整个云洲除了宫中的藏书院之外最大的书院,当然,为了给皇室留面子,北华苑露出的藏书只是冰山一角。在北华苑里览书阅卷这种事像江书城这样的读书人自是求之不得,更别提尽着挑了。
江书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笑吟吟地盖上茶盖,正色道:“祁缦瑟约是进京了。”
勒清继续斟茶:“刚得了消息,进宫了。”
“哦?”江书城沉吟,“没听说这祁家有宫中贵戚啊?”
顾渊沉默的翻着医书,神色淡淡,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勒清还在斟茶,替他家公子圆着场:“江大人何时归京?”
夜已深,风声簌簌,城郊的矮丛里窸窸窣窣,偶尔有几条蛇穿过,风声夹杂着酣睡声时有飘过,带着几分惊悚。
池祤蹲在一颗大石头后面,面带凝重,眉头紧皱,倒有几分顾渊的样子。
与勒清分开后池祤一路南行,临近傍晚到了祁城中区,一进城就觉得不对劲,中区虽没有北区繁华鼎盛,但这里家家户户世代经营织染生意,是云州最大的纺织经济带,素日里街道两旁晾满了待晒干的纺布,孩童们奔跑其中,五彩斑斓,欢声笑语,绚丽多姿。
可如今街道上空空荡荡,傍晚时分正是歇业晚归的时候,却未见一丝炊烟升起,路上少有行人,整座城就像一座空城。
池祤心里直犯嘀咕,这是遇了鬼还是遭了邪,怎的如此安静。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行人,看池祤是个生面孔,吓得连连后退,又听说是从陵城来的,脸色才稍见平和,却也只匆匆说了句“快走吧”便不见了踪影。
池祤游荡了半日,从城北绕到城南,又从城南回到城北,也没见着几个人影,最后干脆出了城,往来时的方向一路寻去。
半道上望见一对老夫妇盘坐草丛间,窃窃私语。
“靖儿这程子估计到了北区了。”
“也不知道北区还能不能进?”
池祤稍作迟疑,计上心来。
她故意纵马飞奔,扬起一地尘沙遮住她的脸,奔驰而过。走出几里地后,将马拴在树下原路折返,特意绕了个圈走到了他们的后面。
临到老夫妇跟前儿,随意的往脸上抹了把土,样子别提多狼狈。
池祤抹了把不知道有没有的汗水,气喘吁吁:“老人家可是去北区的?”
老妇抬头一看是个灰头土脸的女娃娃,霎时就泛了泪:“看看这可怜的孩子,家中可还有亲?”
池祤皱起嘴角,眼角涌上泪花,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
见状,老头面色愈加凝重,老妇更是涕泪直流,连声骂道:“这该死的瘟疫,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瘟疫?
竟然是瘟疫!
池祤当下一惊,这样一来,恐怕北区也难逃一劫了。
那老妇拭了泪水,拽着池祤的衣襟,柔声道“孩子,快些去北区吧,中区的人已走了大半,你若是能赶在他们之前到,或许还能进城,要是北区的人知道了,警觉起来,可就进不去了。”
池祤点点头,她是得赶紧过去,半个中区,那可是几百号性命啊!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掏了几锭银子塞给老妇,“嬷嬷,这些您留着,若是有机会,我会回来寻你们的!”
老妇哽咽,摆手拒绝“孩子,你留着你留着,我们年老体弱的,用不上了。”
池祤笑笑,不再逗留,往前跑了几步,吹了声哨,就见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奔驰而来,正是离家时她从院子里挑的池国公最爱的那匹。
利落地翻身上马,池祤细细抚摸着马儿的鬓发嘟囔着:“小白,今日你怕是要变成小黄啦!驾!”
菊花残,满地伤,徒留一地,尘土飞扬。
待漫天黄沙落尽,池祤已经蹲在这石头后面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