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江书城进京述职。
始元殿。
跪在殿下的江书城瑟瑟发抖,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在始元殿召见了他,照以往的规矩,外地官员进谏是在庆元殿单独召见的。
皇帝下了朝闭目小憩了一会,倒也没让江书城回避,就这么跪在殿下候着。
不多时,主位公公秦四海踱着小碎步悄无声息的过来了,掐着嗓子道:“江大人,您把折子给咱家吧。”
“有劳公公。”江书城从怀中掏出折子递过去,折子里的银票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一角。
秦四海眯起眼睛,熟稔地将银票揽入袖袍之中:“大人可是折煞奴才了。”
“公公笑纳,笑纳。”
须臾,就在江书城预备偷偷换条腿做重心的时候,龙椅上那位终于合上折子,开了尊口:“江爱卿,此次抗疫有功,想要什么嘉赏,尽管说。”
“微臣愧不敢当。”江书城磕了个响头,“此乃为人臣子应尽之责,臣自觉行事谨慎,可仍有不力之处,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呵呵”一笑,“不急,等钟老先生到了再说,你且先回去吧。”
闻言江书城当下告退,干脆利落。
秦四海在前引着江书城,待出了殿门,江书城靠近半步,“秦公公,皇上这是?”
“大人,皇上的心思咱可不敢揣度。”秦四海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打着哈哈。
“可钟大人告假省亲去了,归期不定啊,难不成我就一直等着?”
“江大人莫急,您就安心等着吧。”这句说完,秦四海忽然抬高声调,“老奴就送到这了,江大人慢走。”
“公公留步。”
江书城看着秦四海一点一点变小的身影,暗地里啐了一口:“这个老奸巨猾的娘娘腔,惯会故弄玄虚,真是白费了老子的银子。”
许久未回京,江书城倒也不急着回家,今天又是喜元集,索性就在京华街上转了转,一些认识的书贩见了他倒是亲热的很,招呼着说新进了不少文集,请他过去看看。陵城就那么大点地方,隔几步就能碰上个熟人。江书城这厢刚翻开一本《范文正公传》,就听见摊主高声招呼着:“六小姐,您前日要的那画册今儿来了,来看看吧!”
江书城闻言转过身,正巧与池祤对上眼。
“哟,江大人?您这是回家省亲?”
江书城气她久去不归,正预备拿眼斜她,白眼翻到一半猛地想起这六小姐背景赫人,生生又收回来,一翻一收,眼睛差点抽筋。
看着眼睛突然眨个不停的江书城,池祤一脸无辜:“江大人,你可还好?”
“额……额,无碍,无碍,”江书城咽下这口苦水,恢复了谄媚陪笑道:“六小姐,赏脸吃个午饭?”
池祤略一思索,“不如就对面这家吧!”
江书城看向对面——“大酒馆”,嘴角一抽,还真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六小姐,您先请。”
“江大人客气。”
二人寻了个包间,碰巧就是上次池祤碰见顾长亭的那间,转眼已三月有余,时间飞逝,想起来甚有些唏嘘。
酒保见是熟客,问也没问,径自上了些池祤爱吃的菜,放下一壶酒,就掩门出去了。
这大酒馆生意极好,楼下大堂熙熙攘攘的,劝酒声、推脱声、碰杯声,声声贯耳,嘈杂得很,倒衬得二楼沉闷安静,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此时没有外人,池祤也不再拘着,“江大人,你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江书城颔首,沉声道,“皇上的态度耐人琢磨,说什么让我候着,一切等钟大人回来。”
“钟伯伯?”池祤皱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是啊,所以下官猜测,怕不是钟大人已递过折子言明归期,皇上说是等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
“作甚的时机?”
“不知。”江书城这个有一说一可真是跟钟远道学了个彻底。
池祤一滞,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只道:“酒足饭饱了,江大人若回府,还望给江叔叔带好,给大姐、大姐夫带好。”
“哎哎哎……”江书城拖住要走的池祤,“六小姐,下官还没说完呢。”
池祤回身,没好气儿道:“你不是不知道吗?”
“六小姐,这世上又不只这一件事。您坐下,我有东西给您看。”
池祤又被拉着坐了回去,接过江书城递过来的一个小包裹,打开细细瞧着。
是一包药渣,看起来已有些时日了。
凑近嗅了嗅,有一些说不上来了苦涩气,池祤掩鼻,“这是什么?”
“这是当时皇太子带去的那些汤水药渣。”江书城故作一副高深的模样,“六小姐可看出什么名堂?”
“不知。”池祤故意拿他的话噎他,“真的看不出,这太阳花不就是最大的名堂吗?”
江书城摇摇食指:“六小姐近些年刚回陵城,有所不知,这太阳花,陵城并不多见。”
“那都是哪里有?”池祤虚心受教。
“城外观音庙倒是有一株,由老尼姑精心照料,倒也生的旺盛。”
话,点到为止。
江书城结束的倒是干脆利落,伸臂作揖,告辞了。
留下池祤倒是自个儿坐了很久。
事到如今,一切成谜,一切又好像藕断丝连,只是自己还没看到使环环相扣的那根绳。
紫袍男子是谁?他为何要给明淂错的药方?
傍晚时分,池祤才打道回府,行至门口,正巧碰见爹爹下轿。
“祤儿,过来扶着。”
池祤听得池国公使唤,忙小跑过去,扶着池国公下了步撵,搀着他进了府:“可是皇帝伯伯召见?”
池国公捏紧了池祤扶着他的那只手,摇了摇头,“我寻了棋馆解棋去了。”
池祤听出了父亲话里的话,换上一贯的傲娇:“有什么难解的棋等我回来就是,犯得着奔波一趟嘛!”
诺大的国公府,丫鬟婆子、小厮仆役的没有百人也有半百了,吃饭的时候竟然只有两个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池祤掉个汤勺回音都能响好半天,愈发显得饭堂空旷冷清。
池祤若在家,三姨太太是断不会上桌同食的,是此这十人位的大饭桌单坐了父女俩,池国公心里挂念着池夫人,池祤惦记着老母亲,两人极为默契的匆匆扒完碗里的饭,池国公拎着饭盒回兰苑了,池祤回到自个院子,翻了围墙,鬼鬼祟祟的也绕进了兰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