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这样,倒叫鸳鸯看见了,悄声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可是林姑娘叫你来的?”
琥珀道:“可不是叫的,林姑娘亦是晕倒了!”
鸳鸯一惊:“几时的事?”
“还没用饭时就说喘不上来气,紫鹃扶了一阵,竟是要厥过去。”琥珀回道。
鸳鸯一盘算时间,心里便知不好,这时辰,又跟宝玉发作的时候一样。
这会儿老祖宗这里人还不少,尤其太太还在,若是叫太太知道了,又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伤老祖宗了。
因而鸳鸯只道:“你在外头歇会儿,我进去回话。”
再说这头贾宝玉好了,雪雁匆匆忙忙请来王熙凤,王熙凤知道林黛玉日常出门就带紫鹃的,忙说:“我且安排人送你出去,出去之后你千万仔细着。”
紫鹃看向林黛玉,林黛玉只感觉自己现在就跟漏了水的瓶子一样,几乎能够感受到生命从体内流逝,可是这时候出去不方便。
况且……上次郑太医说了,她这外症已好得差不多了,屡屡犯病都是内症。而那内症,自然是跟贾宝玉有关。
林黛玉艰难从床上撑起身子来,只念道:“宝玉……宝玉……”
恰在此时,鸳鸯跟琥珀悄悄地扶了贾母进来,贾母一见林黛玉这样,端的是连腿脚都卖不动了,被人扶到床前。
“我的儿……”
林黛玉肺部灼热,感觉呼吸困难,只抓着贾母的手问道:“宝玉……宝玉可好了?”
她今天除了秦可卿的事情外,没有受什么大刺激,不该出事的,左想右想,只能够是宝玉出事了。毕竟宝玉这段时日看着状态就不对。
贾母一听,一个在那头只喊妹妹妹妹的,一个在这头只喊宝玉宝玉的,心里叫一声:“两个冤家!真是要害死我了……”
贾母将之前配好的丸药让琥珀喂林黛玉吃下了,说道:“这还是之前那一僧一道留下的方子,说是宝玉不好时给他用的,如今也不知道这两个玉儿都是何病症,倒吃上一吃。”
琥珀自然是贾母说什么就照做的,可紫鹃知道林黛玉还在北静王府看病,她虽不懂具体病症如何,但是也知道这药不能够瞎吃,不然在郑太医验过贾府大夫的药之前,林黛玉也不会特地叮嘱她倒掉那些药了。
姑娘这会儿意识还迷迷糊糊,紫鹃连忙抢上前道:“老祖宗,我来吧。”
贾母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了点头,琥珀便不好说什么,将药丸子递给了紫鹃,紫鹃道:“这么大的药丸子,姑娘那样细的嗓子眼儿,不若我去化了开吧?”
自该是这样,贾母等人没有意见,紫鹃便匆匆拿着药丸下去了,只是担心这边没人看顾林黛玉,便拉了雪雁,仔细叮嘱道:“你可在这里照看好了,千万莫让人轻易动了姑娘去。”
雪雁一张小脸满是担忧,郑重道:“知道的。”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之前姑娘让她看看琥珀在府里做什么,而今天紫鹃又让她看着不让人碰林黛玉。
但反正看姑娘的意思,总是信紫鹃姐姐更多一些的,好些事她都不知道,但是却愿意带着紫鹃姐姐。
因而雪雁还是听紫鹃的。
紫鹃拿着那药丸下去了,匆匆化开一些抹在自己手上,又从郑太医给的药中选了一味细细化开,这么着看上去,至少颜色差不多,还有贾母给的那药丸的味道,应该是不打眼的。
果然,端上来之后,因贾母也没有化开这药丸用过,故而看着过得去便让紫鹃喂了。
林黛玉这边其实在贾宝玉醒来之后就已经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只是头先的一阵还是让人天旋地转意识不清。
刚开始只知道好多人进来了,能听却不能说,见紫鹃拿了药上来,林黛玉下意识看了一眼,紫鹃连忙用扶住她的手轻轻按了一下。
林黛玉明白过来,借着紫鹃的力量半靠了起来,只不过还是有些喘气不匀,林黛玉从来也不知道喝下一碗药要这么费劲。
明明看着药在自己眼前,可是竟然是连吞咽的动作都无法做到,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根本控制不了身体。
林黛玉忽而眼泪就来了,贾母看到又是唏嘘,搂着她一边哄道:“莫哭莫哭,用了药就好了。”
又是一夜折腾,快天明的时候林黛玉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是白日高照,林黛玉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房间另一面多了一扇屏风。
见林黛玉醒来,王熙凤让人把屏风撤掉,屏风后头躺着的,居然是宝玉。
宝玉的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林黛玉,他已经听人说了,昨日林黛玉发病的时候,口口声声也是念的他的名字。
仿佛是万年冰封的雪山忽然来了一阵春风,那冰冻的缝隙中,突然颤颤巍巍开出了一朵花儿来了。又好似被灰尘蒙住的明镜,在风的吹拂下,露出本来面貌,发现自己原来是一叶障目。
贾宝玉心中忽的清明过来,痴痴笑道:“妹妹也念着我呢,妹妹也念着我呢。”
如是,再三闹着要到林黛玉这里守着,贾母怕他再折腾出什么毛病来,干脆让人搬了床来,就让他睡在林黛玉屋中。
紫鹃知晓林黛玉规矩大,一贯能不跟宝玉接触就不跟宝玉接触,眼下虽不好违背贾母的意思,但是却挪了屏风过来挡住。
宝玉见黛玉醒了,便让人扶着下床,不知道是林黛玉的错觉还是什么,就这么一夜,林黛玉竟然是觉得宝玉生生瘦了不少。
“宝玉,你好了吗?”
宝玉红着眼圈道:“妹妹,我好了,你可好了?”
“大约是好了罢。”林黛玉气若游丝地说着。
宝玉伏在床前,紧紧拉了黛玉的手:“往后,妹妹千万莫要说不见我的话,我会好好读书,你说的我都会听,只妹妹千万莫要不见我。”
林黛玉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流,心中知道她这病症恐怕是自愈不了了。
贾母看着这幅景象,心中悄然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