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提出请放出去归家,这还真是让大家吓了一跳。
谁都觉得宝玉身边任谁走都不是袭人走,袭人可是宝玉的通房啊!虽然因宝玉压下来没有往外说,可是府里谁不知道呢?
这时候也不是没有人家放通房出去的,但一般放出去那都是家里大不好的时候,养不起妾跟通房了,便典当出去。
又或者那些个爱玩的,跟人家换的。
唯一一种名声上还算是过得去的,便是待那滕妾年老色衰之时开恩放回去。
袭人这种断断称不上是年老色衰,主人家也还不到大不济的时候,更没有主人家的令,竟然自请离去?
袭人没去找宝玉,直接去找的老太太,宝玉知道这事儿了,也没说什么,只在外院书房里念书。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回内院住了,跟袭人?只怕也有月余没有见面了。
袭人跪在老太太面前,说的也是这个事,袭人面色平静:“感恩老祖宗对我的照拂跟养顾,袭人无能,没有照顾好宝二爷,如今来跟老太太请罪。”
老太太这几天打击甚重,一时也接受不了:“可是宝玉冷落你了?还是有人在背后说你什么了?”
袭人是老太太一早预备着给宝玉的,这个对于林黛玉来说或许接受不了,但是对老太太来说,赐一两个人给儿子、孙子,方便开枝散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老太太年轻时也不爱干这个事,贾赦贾政她是没有插手的,但是对宝玉不同,宝玉生来就同老太爷的样子十分相似,又有那通灵宝玉,人也格外钟灵毓秀。
加之大房没个成器的,二房贾珠又走了,老太太就格外偏疼宝玉一些,更怕老太爷这一脉就断了,因而才分外精心。
其实要说一定要将袭人送进宝玉房里,那也不是全然,初初开始不过是因为袭人这孩子细致稳重,又对宝玉十分的上心,加之年岁比宝玉长一些,伺候的好,这才送她过去的。
至于房里的事儿,老太太也是带着顺其自然的意思,反正对老太太来说,宝玉要多少个都是可以的,只一个,若是跟玉儿在一块,那房里就要干净些。
这后来宝玉不是没跟玉儿在一块儿吗?那如袭人这样的,多几个也无妨。
老太太看着低头跪着的袭人,心里有些发闷:“你可是因为最近府里裁撤人才起了这心思?”
袭人仰头,老太太这才瞧见她脸上满脸的泪:“老祖宗,您就别问了,如今宝二爷十分的用功,轻易也不到这后院里来,婢子也少去前院打扰,只擎等着宝二爷读书高中才是好事。”
老太太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袭人这话里,自然是宝玉冷落她,但是袭人这态度又摆得很恰当,只说这样正好是对宝玉有益的,老太太便说不出来拒绝的话来。
这一下,宝玉这头不要袭人,袭人又一门心思为宝玉着想,老太太又凭什么留下她来呢?
老太太这几日也是累的狠了,放在以往或许还有心思管上一管,但是现如今,哪里还有精力来管呢,于是便哭:“好孩子,你跟着我几年,又跟着宝玉几年,着实是有功的,如今既能出去跟家人团聚,那便出去吧。”
说完,又让鸳鸯去开私库,狠赐了一些东西给袭人。
麝月秋纹几个知道后瑟瑟发抖,心里一边不明白为什么袭人这个时候请去,要知道虽然娘娘出事了,可是这还是侯府啊,侯府里任是短了谁的也都不会短了宝玉的,袭人这急急忙忙地要出去做什么呢?
但是一边又有些惴惴不安,连袭人都走了,是不是府里真不大好了?袭人可是狠角色,屋里这么多人想要爬床,到了也只有袭人一个人成了的,连她都要请去,可见事情是不大好了。
但是这会子要叫她们也去请辞,那她们也是万万不敢的,头一个去的,老太太或许一时没醒悟过来,给了身契,赏了东西。
但是若这院子里接二连三的有人要去了,老太太自该是明白过来的,显见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只把她们发卖了,那可如何是好?
在府里好歹还过得不错呢,若是卖去别人家了,遇着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主子,那可是不好说的。
于是秋纹跟麝月等人便默默隐了下来,只去送袭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袭人心里如何想的不知道,原本想着若是这几个人还能有点脑子,这会子便是想办法将身契弄到手,随便去哪里呢,去庵里住上一段时日,寻个营生,或是人家,那也是好的。
如今还在府里守着,只有越来越差的份,这会子主子们心软,手里也阔绰,谁愿意走,那都是可以放身契的。
再往后,府里真显出颓态来了,那这身契可就不容易拿了,到时候当真是只剩被发卖一条路了。
袭人矜持地笑了笑:“若是往后还有相聚的时候,只管寻我去。”秋纹跟麝月当真点了头,才送她出去的。
平儿送完人回来,跟王熙凤说:“她倒是好算计。”
平儿才从王熙凤那里明白过来这个时候出去的益处,已经着手要出去了,没想到让袭人抢了个先。
王熙凤也是失笑:“林妹妹走时让我警惕着这个人,但也说了不必过于担心,这个人只是顶顶精明势利而已,她求什么,给她就是了,只一个,不能不看着,让她在底下做了手脚。没想到如今还真应上了。”
一早在要裁撤人的时候王熙凤便跟平儿、探春、迎春,还有惜春、湘云这几个打了招呼,若是袭人来打探,只管往重了说便是,不必瞒着,也不必顾着什么体面。
果然袭人不敢过来找王熙凤,却是在其他人那里兜兜转转打听了几遍,这才几天,便做出了请去的决定,也当真是个决断的。
平儿叹道:“这人啊,要是精明过了头,只怕是……”刚想往后说,便见王熙凤眼神瞟了过来,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忙跪倒在地,“我不是说奶奶,我是说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