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心道,若你知道香菱的出身,想必就不会这样想了。
过了一会儿又想到,正是因为薛姨妈是这样的人,会这样想,若是她得知香菱的出身,才不会这样想吧。
罢了罢了,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改变别人的,只要能活下去,能够让自己关心的人过得好一些就行了。
林黛玉便笑道:“我记得那香菱倒是生得与我有几分相似,只好一阵子没见她了。”
薛姨妈有些羞愧:“那个……林丫头你是知道的,香菱是蟠儿在上京路上收的。”
原意:那时候还没见过你呢。
林黛玉不以为意地笑笑:“姨妈,我倒不是说那个,只是这丫头到底与我有些相似,若是见她受苦,我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薛姨妈连忙道:“这个是自然,但是蟠儿也……也对香菱挺上心的,听说还教她识字念诗呢。”
林黛玉一头黑线,谁教?薛蟠吗?难道不会越教越差?
薛姨妈道:“我对香菱也是心疼的,若是她听话懂事,决计不会让她受苦的。”
这话林黛玉却是不信的,薛姨妈这人没什么见识,她万一要觉得小妾就是得挨饿受冻被大妇欺负,那香菱在她眼里就不算是受苦。
“姨妈能不能让我见见香菱?好歹成全我的心。”林黛玉拉着薛姨妈的胳膊撒娇。
薛姨妈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又想着这事儿多少有些对不住林黛玉,若是放在别人家,怎会让香菱给薛蟠,那必定是要卖的远远的,再不出现在林丫头面前才是。
是薛蟠执意要纳香菱,她又是个宠儿子的,这才留下了香菱。
但是说到底,这件事对林黛玉是有影响的。
林黛玉求了,薛姨妈便应下了,只是此时的神情更加不好意思了:“前些日子夏家那姑娘去蟠儿院里闹了一通,那香菱,如今倒是在我这里。”
林黛玉:“……”
行吧,这样正好,还不用耽搁时间了,早一点见着香菱,说不定宝玉跟凤姐姐就能早一些好。
香菱正在后头厢房里绣帕子跟荷包呢,她是被夏金桂打到屋里,无处可逃,趁着薛蟠跟夏金桂吵架的时候,才被薛蟠的人送来薛姨妈这里的。
薛蟠镇不住夏金桂,她自然也不好回去。
这会儿被叫出来,还以为是薛蟠或者夏金桂来了,很有些惴惴不安。
香菱出来后不由得一愣,薛姨妈连忙拉了她过来:“这位是林姑娘,你见过的。”
香菱忙蹲下去:“见过林姑娘。”
林黛玉见她神色还好,可见过得还可以,心便放下了一些——若是薛家从里到外都对香菱不好,那她倒是要担心了。
林黛玉拉着香菱的手,对薛姨妈笑了笑:“姨妈能让我跟香菱说几句话吗?”
薛姨妈自然是答应的:“你说,头先儿你不是说喜欢我这里的果子酿吗?我去给你装些来。”
林黛玉笑:“那就多谢姨妈了。”
薛姨妈出去后,香菱就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她上次来,才见了林黛玉一面,薛姨妈跟薛宝钗就如临大敌,生怕林黛玉生气,转头就把她送了出去,再没叫她进过府里。
这一次因着夏金桂,她无处可去,好容易被送到薛姨妈这里,却也被再三叮嘱,哪里都不能去,一日三餐都是在屋里吃的。
林黛玉点了点身旁的凳子:“坐吧。”
香菱抿唇坐了下来,见林黛玉伸手要倒茶,连忙接过来:“林姑娘,我来就是了。”
林黛玉倒也没拒绝,看着香菱就问:“听说你是在路上预见姨妈他们的?”
香菱道:“正是,说了怕污了姑娘的耳朵,我是被人卖给那户公子的,只是可巧大爷见着了,出的价高,卖我那人又贪财,便卖了两手。”
后头的话,香菱没说,林黛玉也知道,薛蟠跟前头买香菱的那个公子争了起来,失手打死了人,这还惹上了官司,花了好大力气才解决的。
香菱自然不会在自己面前说这个,林黛玉原也不在乎这后头的事,只问她:“那之前呢,你是哪儿人?”
香菱一愣,倒是没想到林黛玉会问这个。
“奴婢是……自小被人养着的,就是为了长大好卖的,那院子在山上,等闲出不了门,平日里便只做些女红活计,养我们的嬷嬷会拿下山去还钱。”
香菱怯生生地道,她在林黛玉面前总有种卑微感,这会儿说起这个来,倒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怕林黛玉误会她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林黛玉没怀疑,这个跟原著中说的差不多,香菱虽是被拐了去,但是养得算是清白,没有过什么污糟经历。
只是想来那些人专门做拐子,将这样的姑娘放在一处养着,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吧。
“那再之前呢?被拐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林黛玉问道。
香菱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茫然,被拐之前?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像上辈子。
但是她也不敢说假话,说:“我记得,有一年元宵节,我骑在什么人肩上看灯,后来起了火,好多人在跑,我在人们头顶上,看到了好多好多人……”
再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林黛玉尝试去引导她:“你可曾记得你的爹娘?那日那样大的事情,你心里害怕,总是想寻什么人的。”
香菱抿了抿唇:“我、我不记得,但是我记得,我被人放在一户人家大门口的石狮子身后,也不记得跟我说了什么,我就一直躲在那后头,是人散了,才被人抱出来的,辗转之后就进了山上的院子。”
林黛玉心中叹息一声,这点儿信息,甚至都不知道当时把她放在石狮子后头的人是谁。
那石狮子跟大门的样子香菱倒是记得一些,但是又说不好那是不是她家,便是找到了,谁又知道那石狮子后头曾经躲过一个小女孩儿?
林黛玉便问:“后头那么些年,可曾想过要找你的家,你的爹娘?”
香菱闻言便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说不想是假的,我虽无甚儿时记忆,但是印象中也没受过多少苦楚,无论我爹娘家人是什么样的,想来他们对我是极好的。”
当年能够带着女孩儿出门看元宵花灯,还放在肩上坐着,可见是真疼爱的。
大略,只是她的命太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