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厉声尖叫起来:“你们父女两个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自己知道!自己遭了难就要祸害我的宝玉,如今竟还有脸在这里说你爹爹!”
要不是林如海上京,老太太跟贾政怎么会忙不颠的就去了?
这父女两个,一模一样的奸诈狡猾,黑心肝!
林黛玉一愣:“太太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好像听着有点儿不对?跟自家爹爹有关系?跟宝玉有关系?
王夫人哭嚎:“你自己要去和亲……光想着将自己摘出来,为何要我的宝玉同你一起陪葬?”
林黛玉还蒙着呢,贾母那边的几个嬷嬷可是胆子都快吓破了,连忙就过来三四个把王夫人架起来,陪着笑道:“林姑娘莫怪,太太这是有些魔怔了,老太太叫咱们看着,咱们没当好差,自会去领罚的。”
说着,就要把王夫人弄走,只是此时看热闹的人多了,到底王夫人是府里的夫人,她们也不敢动的太狠了。
可这就架不走王夫人了。
自贾珠去后,王夫人痛苦木然了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娘娘起来了,宝玉又成器,半辈子都被贾母压在下头的不服重新出来了,就想靠着宝玉做回太太,扬眉吐气。
这会儿林黛玉跟林如海的安排,一下子就将她的梦想打碎,将她后半辈子的指望给夺走了,王夫人是断断不能忍的。
“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往外跑,也不知道都见了些什么人,得罪了别人送你去和亲,你乖乖去就是了,府里还念你的情。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宝玉下手,如今找上门来求亲,你要脸不要脸!”
王夫人声嘶力竭,撑着一口气骂出这么好长一串来,林黛玉脸色立即就变了。
林如海找贾家求亲?
不光林黛玉的脸色变了,那头听到动静,从隔着不愿的蘅芜苑赶过来的薛宝钗跟薛姨妈脸色也变了。
宝钗死死攥住薛姨妈的手,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薛姨妈连忙掰开她的手指:“别急,别急,再听听,许不是那回事呢。”
薛宝钗脸色煞白,不是那回事?那是什么事?
自己前儿个才说的,叫她让出宝玉,怕的就是她因为和亲慌不择食,选了宝玉。
当着自己的面儿是怎么说的:“我对宝玉无意,不用说什么让不让的话。”
可是转头呢,这都提亲了?动作可是够快的啊。
王夫人还哭得狠呢,这会儿已经围了不少人来看,林黛玉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底还是王熙凤赶了过来,见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亲自上前扶了王夫人,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王夫人带走了。
林黛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薛宝钗跟她遥遥相对,薛姨妈怕薛宝钗犯糊涂,连忙也拽走了。
林黛玉看着薛宝钗走的,薛姨妈是陪着笑的,她中年丧夫,拉扯大一对儿女不容易,深知背后有没有靠山的重要性。
如今林黛玉要抢薛宝钗的人,别管人家是什么想法,动了这心思,自家拼不过,就不能够有半点儿的不情愿表现出来。
但是薛宝钗就不一样了,林黛玉分明看到薛宝钗的眼神中是带着恨意的。
薛姨妈见拉不动薛宝钗,只能低声劝道:“人家有爹,你没有,人家有权,你没有,你就该忍着,她要宝玉,你给她就是了,改明儿娘给你找个好的。”
薛宝钗喉咙里咕噜两声:“我就该……忍着……么……”
薛姨妈的眼泪也来了,自家这个姑娘的性子她是最明白的,其实就是那男儿的心,女儿的身,将她一辈子困在这后宅里,真真是可惜了。
可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样呢,人家就是看中了你的人。
别说这还没定亲,还说不上抢的话,就是定了亲,人家要抢,咱们也只有放手的。
“儿啊,你乖乖的,你今日放手了,她还能念着你的情,下回叫她什么时候也放手一回,她就肯了。这时候不放,咱们也争不来,没见老太太跟你姨父都已经去了林家吗?咱们已是迟了。”
薛姨妈这么劝着,薛宝钗一言不发,跟着薛姨妈走了。
看热闹的人也连忙都散了,林黛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情到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叫了停云给雪雁上药,务必保证不要留下疤痕,自己跟紫鹃立刻收拾换了衣裳,去林府。
定亲这事儿,怎么没有跟自己说?
可是刚出门,就撞见宝玉了,两个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这么站着。
虽然收到消息说老太太跟父亲去林府帮自己提亲去了,时间紧迫,这会儿说三媒六聘纳吉文书肯定是来不及,但是如今也不要这些个繁礼,只要是定了这事儿,好回头跟皇上回话就行了。
但是宝玉就是觉得,跟林黛玉这一眼,就好似两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此生都再无希望了一般。
宝玉抹了把脸:“你别急,有我呢,若是你不愿意……我必定叫老太太跟父亲收回成命。”
林黛玉看着宝玉,宝玉如今已经也十五了,个头比她高了,跟她说话是略低着头的,可是那话语里的小心翼翼,却是一如往常。
林黛玉鼻中一酸,若是没有北静王,她真的觉得宝玉不错。
可是这不错,不是喜欢。
人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儿了,眼里心里就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她喜欢北静王,所以不想叫自己跟北静王的事儿里掺和着其他的东西,前世的报恩也不能,今生的和亲也不能,她就是想解决掉所有事情之后,他还能心甘情愿地过来说想跟自己在一起。
那才是她要的喜欢。
宝玉对她的喜欢,是这种喜欢。她对北静王的喜欢,也是这种喜欢。
自己的喜欢掺和了那么老些东西,宝玉的喜欢也是一样,他不想让她觉得是老祖宗的意愿,是不得已为之,是趁乱上位,他也在想办法,他也在努力清除两人之间的阻碍。
可是,没用的,她在奋力朝着另外一个人走,宝玉在后面追逐,可是这追逐的路上,拦路的石头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他就那么看着她,越走越远。
如今也不过是,他站在山头上,看着她也站在上头上,要走近了,才发现中间的崖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