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摇头长叹:“糊涂啊你,切莫说皇上如今情况如何,便是一切安好,从这怀上这孩子到出生、长大,该有多少事体?”
贾母心中亦是百般后悔:“我送她进宫,的确存了私心,要保住家里最后的一丝荣光,按说咱们家这样的境况,没有军权,也没有高官,若是能生个皇子公主的,多少也能够再延续一代。”
当初元春进宫的时候,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如今是什么时候?
皇上年岁不小,虽说几个皇子并不出众,可是到底还是留了后代,要等到元春的孩子长成,能够与成年的皇子竞争,得到什么时候?
但凡只要竞争不过,光凭元春此时霸占皇上,谋害皇上的行径,贾家就是个万劫不复!
贾母这边说着,林黛玉却有点恍惚,有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直不明白的事现在终于找到源头的感觉。
但是更深的是,茫然。
元春已经做下这样的事,还怀了孩子,林黛玉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开口说让元春悄悄打掉这个孩子的。
可是另一方面,林黛玉又很清楚,若是不做什么,按照元春的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元春这一遭,便是大势已去。
贾母见林黛玉一直不说话,点名问她:“玉儿,你今日同娘娘说了许久,娘娘可有说什么话?”
林黛玉摇摇头:“并不曾,不过是问了宝姐姐的境况罢了。”
“宝钗?”贾母皱眉,此时也想起来,自宝钗事发之后,还未曾召见过宝钗。
宝钗也是出色的女孩儿,贾母平日里也是说一般疼爱的,什么东西,头一份儿是宝玉跟黛玉的,再之后便是宝钗的了。
可是如今真事到临头了,才分辨出亲疏远近来。
贾母略略有些不自在,便问了:“宝丫头今日如何?”
宝玉便道:“我今日去瞧了宝姐姐,看着倒是还好,宝姐姐是心思通透的,宫中那条路原就不好走,如今走不通,再瞧别的就是了。”
毕竟不到山穷水尽之地。
贾母点头,叹气道:“宝丫头是个能干的,只是如今咱们事多,却是顾不上了。”
宝玉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偷偷拿眼去看黛玉,却只见黛玉怔怔出神,心思并不在这个上头。
她是在担心和亲的事吗?
一阵冲动涌上宝玉的脑袋,他脱口问道:“那林妹妹和亲的事呢?娘娘可有什么说法?”
林黛玉回过神来,摇摇头。
其实她并不怎么担心这件事,林黛玉的判词的确有些凄凉,但是无论从什么地方解析,都没有要和亲的消息。
即便命运剧情变了,也是变得对她有利了,至少林如海还在呢,过不了几天林如海就要上京了,凭着他的关系,怎么都不会让自己和亲去的。
林黛玉更倾向于,皇上的确病重了,而且,被人控制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控制他的人,跟元春到底是什么关系。
事涉天家,便是睿智如贾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缓了两日,又给元春去信,让元春谨慎行事,送了两个经事的嬷嬷进宫陪她,务必要保重身子。
而林黛玉也抽空,去见了北静王。
求亲之后,林黛玉见北静王总觉得带着点淡淡的尴尬,有时候觉得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是件很幸运的事,但是有时候又觉得,莫不是因为水溶意指前世的救命只水,所以她才会想跟北静王在一起?
人就是这么纠结,就好比大龄女青年结婚,若是两个人自由恋爱,结婚就是情到深处,但若是相亲,就算是结婚,也总觉得会不会只是因为合适,而不是相爱。
除非,两个人的感情真的深厚,能够将这些事说开来。
但是显然,北静王这个闷骚冷漠的性子,跟林黛玉因为穿越而极其敏感的戒心,横跨在两人面前,话,可没那么容易说开。
见面还是要见的。
这一次倒是没有去茶馆,而是去了老地方——庙宇。
北静王送北静太妃去庙里,林黛玉也如往常一样,去庙里给贾敏上柱香,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哪怕这几年她已经不需要借着上香的理由出府了,但是依然保留着悼念贾敏的习惯。
北静太妃在前头听经呢,林黛玉在后头客院里等了一会儿,果然就见北静王一身月白衣衫出现在门边。
没有人比北静王更适合月白衣衫了。
北静王进来之后,紫鹃连忙掩了门,守在门后,林黛玉斟了茶给北静王:“辛苦了。”
北静王听出她的戏谑之意了,自从乐夫人那里的事跟林黛玉说了之后,北静太妃的性子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林黛玉一本正经:“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有时候陪舅母,感触比较深而已。”
说起来,元春怀胎的事并没有告诉王夫人,王夫人一直吵着闹着要进宫,当面被贾母训斥的时候不说什么,但是转头回去就又哭又闹的。
听说宝玉都去宽慰了好几回,但是没用,王夫人自从贾珠死后,沉寂了许久,宝玉又因为林黛玉的“挑唆”,还有晴雯的事,跟她越来越不亲,眼下,只有宫中的元春能够给她带来荣耀跟慰藉。
她是绝对不允许有人阻拦她跟元春“沟通感情”的。
或许是中年妇人的通病,林黛玉也被缠得不行,王夫人一面追问她进宫的情况,一面又怀疑她不光教唆了宝玉,还影响了宝钗,总之,关系有些紧张。
北静王道:“要紧吗?是否要我出面处理?”
林黛玉笑着摇摇头:“这个倒是不用了,宝玉一直在说教呢,他倒是性情好,若不是因为晴雯的事狠伤了心,能够成日里陪着舅母呢。”
林黛玉不得不为宝玉的耐心跟爱心点赞。
宝玉亲自去看了晴雯,知道晴雯的境况之后,直接在外头租了个院子,亲自选了人去照顾晴雯,一日三顿饭食汤药都照顾的周全。
又向晴雯道歉,说王夫人跟袭人处理此事不当,虽他当时并不在场,但是已经敲打过了,等晴雯好了,一样回府去,决计不会再有人来欺负她了。
晴雯也是个傻的,原本心中还有些不忿跟怒意,但是这些日子在外头也受尽了苦楚跟欺辱,如今倒是觉着,府里的人不算坏了,就算是偶尔打骂讽刺,但是也没有赶尽杀绝,不像外面这么乱。
晴雯便说了:“往后,我是宁死也不出那门子了。”
这话传到林黛玉耳中的时候,林黛玉便觉得有些耳熟,仔细回想一下,可不么,原著中晴雯宝玉斗嘴,宝玉气不过说要回了王夫人将晴雯送出府去,晴雯当时便大哭:“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
只可惜,那样不愿意出府的晴雯,最终还是被赶了出去,死在了府外。
倒是如今,晴雯被赶出去了,竟还能回来,可巧阴差阳错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林黛玉也是因为这个,方觉得自己判词中全然没有和亲的判词,只有还泪报恩的词儿,更加笃定和亲之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