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低头看了那些落花,心里陡然生出些怜悯跟不忍来。
林黛玉有些拿不准宝玉是信了还是没信,她自己心里有鬼,便格外在乎别人怎么看她,连忙装模作样吟了两句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以证明这些花的确没有什么其他含义,只不过是她的情绪发泄而已。
毕竟宝玉聪明,北静王能够看懂她这些落花代表的意思,宝玉未必就看不懂,她因为事先已经知道要出事,所以才要看这些,宝玉身在局中,这时候跟宝玉说,宝玉一来不会懂,二来,说不定流传出去会引起什么麻烦来。
林黛玉几乎是下意识地念了《葬花吟》,宝玉跟北静王齐齐看向她,心思各异。
宝玉看向林黛玉,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低声道:“妹妹是不是在家中不甚舒心,所以才会想要单独出来?”
不舒心?没有啊,她舒服的很,现在院子里光大丫头就有三个,紫鹃,停云,雪雁,紫鹃周道,停云忠诚,雪雁机灵,再加上小丫鬟跟婆子们,她在上辈子没有实现的地主家傻姑娘的生活在这里全都实现了。
这还有什么不舒心的?
当然她心里的确装着事,毕竟知道原著中贾家覆灭,大家都没好结果,她不能够就这样坐视不理吧。
这葬花吟是原著作品,可不是她现在的心情写照,林黛玉笑道:“没有的事,我就是出来拿药的。”
宝玉摇头:“拿药是拿药,妹妹作出这样的词来,想必心中一定郁结未舒。”
林黛玉是真无奈了:“没有的事,宝玉你知道的,我一贯不善作诗,不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宝玉透过林黛玉的眼睛看向她内心深处的想法:“我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盛极必衰,娘娘在宫中得宠,我们在宫外惹眼,但如今日我在外交游,并非是贪玩,这些人都是学问极好,或是家世不俗的,我……”
宝玉说着说着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从前是最讨厌这样世故之交的,可是如今自己却成为了局中人。
林黛玉轻轻摇了摇宝玉的胳膊:“宝玉,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我心里的确有担心,就如你一样,但是我们都在努力,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们就会抓住,对吗?”
宝玉点头,见方才的同伴已经走远了,这才看向一旁的北静王,正式行礼:“多谢王爷了,林妹妹身子不好,一贯多有叨扰,宝玉在此代妹妹向王爷道谢。”
宝玉郑重行礼,北静王的回应却有些冷淡:“不必了,这等小事无需道谢。”
见林黛玉跟贾宝玉站在一边,还十分担心关切宝玉的心情,北静王心里没由来一阵不舒服。
他听说了,贾家那个老太君有意将林姑娘跟宝玉凑做一对,往常也就罢了,他从前见宝玉也是个机灵的,如今只有比往日更好的。
可是要说配林姑娘,北静王觉得宝玉是一千个一万个配不上。
至少,他院中不知出了什么事,将那名叫晴雯的丫鬟弄怀孕了,竟将人赶出府,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北静王心下不喜,对宝玉的态度便生硬了几分:“宝玉既是同同伴一起来的,如今此处无事,早些归队吧。”
宝玉笑道:“之前不知林妹妹在此,自然是跟同伴一起,现下要紧的是送妹妹回府。”
送林姑娘回府?就这么担心林姑娘跟他在一起?
再看看林黛玉,林黛玉神色如常,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出这话有什么不妥来,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想要回去。
林黛玉心里还真的就是很想回去,刚才在地上还没布置完全的局势,要趁记忆还清楚,赶紧回去描下来,再晚就怕记不住了,毕竟她是倾听者,不如北静王在局中感知得那么真切。
北静王见他二人很有些心意相通之举,顿时大感不快,他对林黛玉一向宽容,便只能觉得宝玉说话很不中听:“不必了,本王正好无事,本王送林姑娘回府就行了。”
林黛玉从沉思中被唤醒,茫然抬起头来:“啊?不用啊,我跟宝玉一同回去就行,他还有马呢。”不比走路舒服吗?
北静王:???他难道没有马吗?她要的话,他能够把全京城的马都带过来!
宝玉亦道:“林妹妹说的是,王爷贵人事多,我们就不叨扰了,多谢王爷送药,改日必定携妹妹一同去北静王府上道谢。”
“不用了。”北静王脱口而出,宝玉一口一个“我们”,一口一个“我和林妹妹一起”,听着着实让人不爽。
“嗯?”北静王出言不善,宝玉跟黛玉听着这语气不对,都有些发懵,不知道北静王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林黛玉心里还嘀咕,这人还真是这样,情绪不稳定,变化多端,真像个定时炸弹。
宝玉心思单纯,对北静王只有感激的,倒是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在这里说多了话,耽误了北静王的时间。
北静王自知失态,只能强行放缓语气道:“如今形势不同,私下还是少些往来,去我府上就更不必了。”
林黛玉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心想的确,若是被人看到荣国府跟北静王私下勾结,恐怕会引来误会,连忙道:“那我们快些走吧,王爷也快点儿回去吧。”
宝玉虽不知道北静王具体说的是哪一遭形势不同,但是他身在荣国府,见识和机敏都是有的,立刻点头:“王爷说的是,王爷先请吧,我稍后就送妹妹回府。”
北静王看着他俩一模一样要送他离开的态度,心里简直窝火极了,可是对着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宝玉跟黛玉,他若是发脾气岂不是显得很没品格?
被人请了这么多次还不走,也足够没脸的了。
北静王强自保持稳定,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仿佛是为了报复一般,特意从宝玉跟林黛玉中间穿过。
宝玉跟黛玉丝毫没有看出来北静王的不同,甚至恭顺虔诚地弯腰行礼准备目送北静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