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脸上一沉,但是很快便一闪而过,将心中思想收起来,道:“我是林姑娘院子里的紫鹃,来见宝姑娘。”
那小丫头恍然大悟:“原来是寻大姑娘的啊,紫鹃姐姐稍等,我这就打发人问去。”
紫鹃见她说辞,竟好似不是薛宝钗院子里的人,心中更是疑惑,问她:“你叫什么?如今伺候谁的?”
那小丫头腼腆一笑,笑容更似是林黛玉,道:“奴婢名叫香菱,是伺候薛大爷的,往日里甚少来内院,所以姐姐不认得。”
伺候薛蟠的?
紫鹃心中浮浮沉沉十分不自在,从来都说晴雯像姑娘,只是姑娘越发飘逸超脱,晴雯性子尖刻,才没有人说。
可是眼前这香菱,说话做事,倒是有七八分地像姑娘温柔小意的时候。
紫鹃盯着香菱看了又看,着实无法理解为什么薛家会有这么样一个小丫头,连着上次姑娘让她悄悄拿回“跪的容易”,紫鹃心里着实不能不怀疑宝姑娘的用意。
明知道是进宫,处处要小心,偏生在那样的日子塞给姑娘那样一份东西,若是能用的,宝姑娘怎会不给老太太、太太们,以显摆能干,为何偏生只给姑娘一人?
若不是姑娘警醒,恐怕真就听信了宝姑娘的话将那东西带进宫了。
不查出来还好,若是查出来,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紫鹃心中存疑,只是后来不见林黛玉说起此事,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可是今日见过这小丫头了,便知道真不是多想。
宝姑娘日日都同姑娘在一起,院子里多了这么样一个人,为何不跟姑娘说?
况且这香菱样貌生得如此巧,伺候宝姑娘还可算是宝姑娘小气而已,但是这伺候薛蟠薛大爷算怎么回事?
紫鹃心中百转千回,为林黛玉不值,又觉得自家姑娘被这起子小人侵犯了,更是委屈得想哭。
正这时,方才去传话的小丫头来回话:“姑娘请紫鹃姐姐进去说话。”
紫鹃连忙进去了,见到宝姑娘正在练字,偌大个桌案上,除了纸笔之外,只有一个香炉,竟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跟姑娘比起来,真是素净多了。
可是只有紫鹃知道,姑娘讲吃讲穿各种,心思却是个极为纯粹的,从来不会多管别人的事。
这宝姑娘往日看着也是一般大气爽朗,可是如今接连两件事着实让紫鹃有些不安。
这宝姑娘,到底是不是如面上看见的这般热情?
薛宝钗见紫鹃进来,果然热情招呼:“紫鹃姐姐快坐。”
紫鹃笑道:“宝姑娘莫要多礼,我来是跟宝姑娘说一声,明日我们姑娘也要进宫了,同宝姑娘一块儿,可好?”
薛宝钗笑道:“早就盼着她来了,这还有什么不好的?明日照旧时辰在侧门外等着便是。”
紫鹃亦是感激道:“如此,便多谢宝姑娘了。”
“同我客气什么,我跟你们姑娘什么关系?”薛宝钗笑道,亦觉得紫鹃今天分外客气,有些奇怪。
她心中存疑,却不在面上表露出来,事实上,除了宣旨她做公主侍读,却突然平白无故冒出个公主伴读,归了林黛玉那次,她从未有过半分失态。
薛宝钗亲自送紫鹃出来,又将自己今日临摹的一幅画儿给她带去:“知道你们姑娘不爱看那些个股啊文的,这画倒还有些意境,拿去给她吧。”
紫鹃忙接过,又道谢才离开。
薛宝钗目送紫鹃离开,便叫来莺儿问道:“今日林姑娘身边的紫鹃姑娘来,可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莺儿便去打听,不多时来回道:“原是大爷身边的香菱姑娘来了。”
薛宝钗一听,顿时了然,因问道:“不是叮嘱过轻易莫让香菱过来的吗?为何今日会过来?”
莺儿为难道:“是大爷吩咐的,也没过我们,是太太允的。”
薛宝钗心中如何想法暂且不知,只写完这一幅字便去寻薛姨妈:“嬢嬢今日为何让那香菱进府?难道嬢嬢不知香菱身上不便吗?”
薛姨妈正绣着荷包,闻言亦是委屈:“你当是我愿意的吗,若不是你兄缠我,我管他的丫头做什么!”
薛宝钗微微皱眉:“那嬢嬢带香菱进来总有个说法吧?哥哥又做什么事了缠着嬢嬢。”
薛姨妈叹口气道:“还不是那档子事?不过是李代桃僵罢了。”
原来那薛蟠自从见过林黛玉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只可惜林黛玉哪里肯多看他一眼。
偏生林黛玉也是不理会他,他就越是日思夜想不能成寐。
原本他与人斗狠才抢来香菱,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但是如今因为香菱跟林黛玉长相肖似,倒是让薛蟠当个宝供了起来。
薛姨妈不肯让香菱做大丫头,但是无奈薛蟠重视。
薛蟠自己是个纨绔,偏生喜欢林黛玉大家闺秀的模样,喜看书练字,这香菱像是像,只可惜被人牙子拐去养着的那几年,并不曾学过什么书。
薛蟠倒是好性子,好教香菱认识了几个字,只是他自己水平也就这样,又能够教香菱什么,所以时日一长,还是漏了怯。
薛蟠屡屡见不到林黛玉,心中愈发想念,知道自家妹妹跟林黛玉关系好,便总想送香菱进来,跟在薛宝钗身边,少不得也能够见着林黛玉几回。
薛宝钗见过香菱,既然知道香菱相貌如何,又怎么可能肯答应,便是断然拒绝。
只那薛蟠一向是个混的,对着林黛玉有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尊重的,但是对别个可没有,只一心要那香菱扮作黛玉,便缠着薛姨妈把香菱带进府里来。
这薛姨妈什么都好,就是中年丧父,性情太软了些,不肯管教儿子,又不敢跟女儿说,便只能悄悄把香菱带进来,暂且糊弄一下薛蟠。
薛宝钗听薛姨妈说完这段,哪里还能够不知道今日紫鹃异样的原因呢。
“嬢嬢,你可真是糊涂!”薛宝钗气得直跺脚。
薛姨妈原本只想让儿子高兴,但是眼下见女儿生气,又不知所措了,连忙哄着她:“你就当不知道便是了,咱们也押她在院子里不让别个见到,不就行了?”
不让别人见到?可别人偏生就见到了!
薛宝钗心里已经不知道如何吐槽了,忍不住想,难怪当年外公只肯将薛姨妈下嫁到皇商薛家,而不是寻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
就凭薛姨妈这和稀泥的性子,真还不如王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