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微微给林黛玉使了个眼色,林黛玉心中明白过来,再看柳先生,更是鄙夷。
原本得她一个差评,正好被送出宫去也无所谓的,但既然是拉帮结派搞事情,那就太欺负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林黛玉的性子还没那么软。
林黛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先生说我说谎,没学过琴谎称学过琴,我说是这琴的问题,现在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是如果今日我用别的琴弹出了曲子,先生可会承认我没有撒谎?”
柳先生刚才就观察了林黛玉,光是她手摆正的位置都不对,还敢说学过琴?
“若是你能够弹出曲子,那自然是学过琴的。”柳先生道,她心中当然不相信林黛玉学过。
林黛玉闭目沉思,将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她信自己的肌肉记忆,就跟书法一样。
她平日里刻意练习的,不过中规中矩,但是有时候肆意放纵,释放情绪的时候任由手中之笔自由书写,反而能够得出上上之作来。
琴自然也是一样,贾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林黛玉不相信自己不会。
可是,眼前的琴自然是不能用了。其实琴没有问题,但是此刻为了面子,林黛玉说它有问题,它就是有问题。
林黛玉看向四周,问道:“哪位同窗能够借琴给我?”
薛宝钗身子动了动,寿康公主一眼看过来,薛宝钗的勇气便消失殆尽,低头不语。
就算她想帮忙也帮不上,身为侍读,她的琴还不如林黛玉拿的琴呢。
永龄公主略微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琴:“我这把琴虽不是什么名作,但是也不差了,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你眼中的好琴。”
林黛玉面上一窘,其实什么琴都可以的,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拈了弦试了一下,点点头:“这个可以,那就劳烦永龄公主借给我用用了。”
“自便——”永龄公主年岁尚小,但是一举一动仪态上佳,一个小小的“请——”倒是有些古人风范。
林黛玉笑了笑,接过来琴放在自己案上,闭上眼睛,用心感受自己的身体,嗯,也就是肌肉记忆。
很久远了,但是还存在于神经反馈中。
第一声,刺耳。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柳先生看似波澜不惊的目光之中微微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寿康公主低头看琴谱,唇角微微勾起。
梅小姐紧紧盯着林黛玉,不同于柳先生的隐忍,梅小姐的幸灾乐祸几乎快要从她脸上跃出了。
薛宝钗亦是紧张抓着自己的琴谱,有心想要帮林黛玉,却不知道从何帮起。
忽的见林黛玉睁开眼,目光之中有些茫然,按下又抬起的手悬在空中,似乎是试出错误,重新在找下手的时机。
薛宝钗心中一动,抬手按在琴弦上,林黛玉霎时接收到,立刻心领神会地按下。
第二声,锃——
略好一些。
第三声,第四声,林黛玉越来越熟悉琴,手指也越来越灵活,她对薛宝钗嫣然一笑,手指翻飞,很快,一首江南小调就如流水般潺潺流出。
虽然还很生涩,许多地方可以听到明显的错误,但是再没有人敢说林黛玉不会琴了。
一首曲终,柳先生的表情冷漠如寒冰,林黛玉起身行礼:“多谢先生赐教。”
交锋点到即止,穷寇莫追,林黛玉也不再逼问柳先生如何,柳先生脸色微动,衡量再三,到底还是不敢强行硬怼林黛玉,只道:“虽有些生疏,但可见是没有说谎的。技法尚不到位,宫中之琴虽不说多名贵,但是也实属难得,技艺醇熟,便不惧挑琴。”
林黛玉微微一笑,没说话。
也不是她吹,就凭林如海的官职,还有在外为官的自由,可以说她比一般不得宠的公主都过得都还好。
凭什么不挑琴?即便她在贾家从来不弹琴,可是林如这一两年也给她寻了两把琴来了,把把都比今天在宫学里用的好。
这一茬过去了,柳先生不再多说什么,只照本宣科地教授着琴艺。
寿康公主亦是一副心无旁骛地样子听柳先生讲课,好似刚才什么事也发生一样,只是柳先生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压力如何,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边两人还好的,薛宝钗是微微松了口气,可是那梅小姐却十分心不甘情不愿。
难得一个好机会,能够一举击败林黛玉,毁掉林黛玉的名声让她抬不起头来,可是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了?
梅小姐只觉得林黛玉运气太好,一面又忍不住揣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头先还弹得不成调子,这么一会儿就能够弹曲子了?
可见是故意做局!对!就是故意做局!
梅小姐心中气愤,她并不知道林黛玉是为了自保解了柳先生设下的局,只觉得是林黛玉故意做局让柳先生钻,因而更加不齿林黛玉。
心中又恨她今日出了风采,江南小调跟京城惯常学的名家古曲颇有不同,即便林黛玉“初次”弹奏有些生疏,但是依然余音绕梁。
梅小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扳倒林黛玉,别的不敢说,毕竟在她眼里,林黛玉心思深沉,十分讨人厌,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故意做出什么局来?
想来想去,还是刚才让嬷嬷检查出来的那个砚台大有可为。
虽说被易嬷嬷打断了,但是林黛玉私自夹带药物进宫是真真切切的,若是此时有人吃坏了肚子,又或是犯了病,而恰好那砚台不见的话……
谁能过说清林黛玉带进来的是治病救命的药,还是图谋不轨蓄意害人的药?
梅小姐这般想着,待中午用膳时,便寻了两个想要巴结她的小姐,凑在一起说了一二。
那两个小姐还有些犹豫,宫中有太医,自然是轻易能够查出,所以梅小姐是让她们真吃下那等药物,腹痛不说,若是腹泻,那可就不是一星半点儿的丢脸了。
梅小姐板着脸道:“若是连这点子事都做不好,往后可还能信你们?”
那两个小姐互相对视一眼,虽十分为难,却也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