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时间,陈默就会做同一个梦。梦中,他走在旷野上,走着走着,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他心中一阵兴奋,预感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于是,他开始往前奔跑。跑着跑着,他突然腾空而起。飞起来了!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这时,他从书桌上直起身,醒来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看书稿时睡着了。
他向窗外望去。天越来越冷了,雪下个不停。雪花在天空中翻腾飞舞,像一群一群小小的鱼在追逐自己的影子。这时候,门开了,他的好朋友徐泽洋走了进来,说:“想不想看一些好东西?”
徐泽洋跟他住得很近,所以经常来他这里串门。
“什么好东西?”陈默问。
徐泽洋走到窗户前,招手道:“你来这里看。”
陈默走过去,往楼下望去:对面那条长长的走廊里停着两辆山地自行车,旁边站着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子。
“怎么样,车漂亮吧?”徐泽洋问道。
“嗯,看起来跟全新的一样。”
“那两个男孩子要卖车,只不过——他们说两辆车的链条都要修一下。”
“我会修链条。”陈默不由自主地说。
“你知道他们开价多少吗?”
“多少?”
“两千五。”
“两千五两辆车?”
“你想得美,”徐泽洋笑出声来,“两千五一辆。”
陈默说:“这样的车,这个价格也算是很便宜了。”
“就知道你识货。是啊,简直跟偷来的一样。要不要下去跟他们谈谈?”
“那还愣着干吗?走啊!”
徐泽洋一把拉住陈默,说:“如果你真想买,就别表现得太心急,不然价格就砍不下来了,好吗?”
“好的。”
雪依旧下着。陈默和徐泽洋冒着无声无息、若隐若现的落雪,走出公寓,找到了那两个卖车的人。
“它们很新,对不对?我们才买了三个月不到,”其中一个车主说,“只是链条出了点小问题,稍微修一下,就能骑上到处跑了。”
“小问题?”徐泽洋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地说,“我觉得这可不是稍微修一下就能搞定的。”
“链条只是不小心淋了雨,锈了一点而已。不信你自己骑骑看。”
“算了,这下雪天的,太容易摔跤了。说吧,你最低开价多少?”
“我已经说过了,这样的车,两千五一点都不过分。”
“两千五?”徐泽洋惊讶地说,“你开什么玩笑?”
“我们是马上毕业的大四学生,而且也不打算留在这里工作。这两辆车带不走,才会来卖。看样子你们也是懂车的人,两千五,你们捡了个大便宜。”
徐泽洋说:“两千五,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可没那么多钱。”
“两千五买这样一辆车,可是不好遇到的机会啊。”
在一旁的陈默冲徐泽洋眨了眨眼睛,突然打断道:“不好意思,能让我们商量一下吗?两分钟就行。哎,过来——”
“什么事?”徐泽洋说。
“跟我来就行了。”
两人走到一边后,陈默说:“我只能拿出两千块来,现在存钱太不容易了。”
“这么说,你想买?”
“嗯,想。那车看起来简直就跟专业赛车手骑的一样,可惜价格还是贵了,我买不起。”
徐泽洋吸了一口气,说:“还记得前年的夏天吗?”
“我们一起骑着几十块钱的破车翻越径山?”
“嗯,是的。”
“那次玩得真是开心啊!”陈默脸上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是啊。”徐泽洋轻轻地点着头,微笑着说。
“不行,”陈默痛苦地跺了跺脚,又咬了咬嘴唇,“我一定要拿下一辆。”
“那我先借给你五百块,怎么样?”徐泽洋对他笑了笑。
“你从哪里弄来的钱?”
“手里的股票涨了,小赚了一笔。”
陈默艳羡又吃惊地看着徐泽洋,说:“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买吧!”
“好,买!”
十多分钟后,两人像办齐了年货急着回家的人一样,各扛着一辆自行车,满脸通红地回到了陈默的住处。
徐泽洋放下车子,与陈默相视一笑,说:“这下总该心净了吧?”
“是啊,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兜一圈。”
“等一开春就去。”
陈默坐下来,拿起一叠装订好的打印纸,一边看一边说:“那么久?我等不及了,等雪停了我就去。”
“你就是太冲动了。这样的天气,忍耐是比急切更好的选择——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一部小说。”陈默把视线转离书稿,看着徐泽洋。
“哟,你这个大编辑可真够敬业的,休息天还看稿子。”
“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吗,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儿——”
“什么事?”徐泽洋有点好奇。
“大学时我有一个同学,这人平时少言寡语的,几乎从不跟人打交道。毕业后,我就跟他断了联系。没想到他最近找到我,请我去‘楼外楼’吃了顿饭,硬是把这稿子塞给了我。”
“这是他写的?”
“嗯,他还说让我帮他看看,有没有出版的可能。”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徐泽洋的兴趣越来越浓了,他俯下身,去看陈默拿在手里的那部稿子,但看到的不过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字符。
陈默说:“至于出版,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嘛。可我看他脸上的表情挺认真的,又不好意思不收,只好答应帮他看看。”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一点不错。”
陈默冲徐泽洋微笑了一下,笑中带有一丝不屑的意味,说:“我还没怪他浪费我的时间呢!这小说我看了一些,觉得很一般。也难怪,像他这种人能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呢?”
“他这种人?他是什么样的人?”
“起先我觉得他木木的,没一点儿社交的本领,也没什么特立独行的举动。你可以跟他简单地交流,但肯定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他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你没任何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那后来呢?你对他的看法改变了?”
“嗯,后来我觉得他是个怪人。”
“不会吧?你怎么对他有这么大意见?”
“不光是我,那会儿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你是不知道,他这人表面上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一本正经得跟个政治家似的,暗地里花花肠子可多着呢。那时候,班上有个叫林可妍的班花,已经有男朋友了,他还是缠了人家整整一年。唉,这个人啊,真搞不懂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徐泽洋笑了起来:“怎么能这么说人家?这说明人家是个痴情汉子呗。”
“什么呀,他这叫虚伪!”陈默哼了一声,“说到底,还不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
“哎,对了,说说看,他是怎么缠那姑娘的?”
“都是年轻学生玩的那些老一套啦,早上去送个早饭啊,情人节送点礼物啊什么的。”
“哦,”徐泽洋有点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大动静呢!”
“大动静倒也有。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回一个同学在上课的时候拿他跟那个班花的事情开玩笑,说他追了她那么久,肯定要憋坏的,到时候要是真跟她上床,肯定连一分钟都撑不住。”
“然后呢?”徐泽洋禁不住笑出声来。
“然后他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把那人揍得进了医院。后来听说那人缝了好几针,半个月都没来上课。”
“哇,是个纯爷们,他叫什么名字?”
“郑旻。”
“很陌生的名字。”
“那当然了,你要是听说过才怪。”陈默顿了一下,接着说,“当时我也挺惊讶的,那人平时看上去就像一块没感情的石头,真想不到会做出这种事情。自那以后,我们都不怎么理他了——”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现在在哪里?”听筒里传来周语菲的声音。徐泽洋冲陈默知趣地笑了笑,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在住的地方啊,有事吗?”陈默说。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那头的周语菲嗔怪道。
“当然能。你怎么了,想我了?”
“去你的,谁想你了!我还真有正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这个周末两天都陪着我,你觉得怎么样?”
“两天啊?”陈默没想到周语菲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你不想来,是不是?”周语菲有些愠怒地说,“你又跟徐泽洋在一起,是不是?你到底是在跟他谈恋爱还是在跟我谈恋爱?”
“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先听我说,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一年了。”
“快一年了!我宝贵的一年青春都献给了你,难道换不来你两天的时间吗?”
“好了,姑奶奶别生气,”陈默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我答应你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