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局长走后,杨梆子反复琢磨那三个难题,心想,确实是块难崴的泥。可是,他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只有等那两名卫生警察来后再说。好在时间不长,没过三天,那两个卫生警察来了。关于这两个警察的底细,他不知道,也只是听陆局长谈起才知是从天津派去的。可一见面,他高兴了,不仅认识,还是无话不说的哥们,只不过年纪比他小六七岁而已。这两个人原来是局里庶务处的,他在侦缉处时经常见面,这两个人一个叫张葛,一个叫李明。这本来是个极普通的名字,没什么新鲜的,因为这两个人是局里有名的机灵蛋,点子多,谁要是遇上了什么腻头的事,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经他们两人一点拨,准保叫你喜笑颜开,日子长了,人们就在他们姓与名之间加了一个字,就成了张诸葛、李孔明了。
这两个人从保定回来一听新任局长是杨梆子,也高兴了。因为他们了解杨梆子这个人,知道杨梆子这个人说话没把门的,高兴时拿你当亲哥们兄弟,亲热得像一家人,不高兴时,操他妈、日他姐地满嘴脏字,也不管对方能否接受,反正他痛快就行。杨梆子这人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没藏没掖,说过去就完,不忌恨人。所以一跟杨梆子报了到,三个人就山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杨梆子原打算这俩人来了之后,听听他们都学得嘛,跟陆局长说的事沾不沾边,然后借机把陆局长说的事提出来跟他们商量。可他是个急性子,一高兴,不等人家说话他先谈上了,他头一个把自己去北京的事说了,跟着把陆局长说的事也谈了,并且还提出个人的打算,准备把那些开粪场子的都召集来,限期把粪场子迁走,谁不听话就把谁给办了。他说时眉飞色舞,仿佛胜利在握,最后他说:“现官不如现管,我这是按袁大人指示办事,管他什么王占元的小舅子不小舅子的,拿鱼先拿头,我就不信他‘马王爷三只眼’!先宰了他再说!”他正说到这,那张诸葛说话了:“杨局长,您这是过去那一套做法,现在是民国了,民国嘛要讲究民主,要讲策略,叫人听了,知道您是秉公办事,不要叫人感到还是过去县太爷那一套,独断专行……”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不等张诸葛说完,叫他给拦下了。
“对不对先放在一边,您叫他们迁哪去?”
“大开洼啊,天津边上不有得是大开洼吗?”
“您有这个权吗?”
张诸葛这一句话把杨梆子给打懵了,他愣了一会儿,跟着又说:“怎么没权!谁敢不迁,我就把他猴起来!”
“您要是真把他们猴起来,叫我看,您这个局长,该是‘小孩拉巴巴’——挪挪窝了。”
杨梆子一听,登时就气坏了,他把桌子一拍,站起来说:“嘛玩意儿……”未等杨梆子说完,张诸葛说:“打住,局长,您先别着急,我慢慢跟您说。”张诸葛把杨梆子止住之后,掰开揉碎一细讲,就见杨梆子一边听着一边直点头,等张诸葛把话说完,杨梆子说:“好小子,我听你的!”
他们俩刚说完,李孔明接上了:“杨局长,听了您的话,我想还是把我们学习的情况向您做一个详细报告为好,如果事先向您报告,您也就不会急于求成了。”
“好,我原来打算是先听听你们的报告,刚才,一见到是你们俩小子,一高兴,把这事给忘了。好吧,现在你就说吧,说可是说,说有用的,闲白六大堆有工夫再讲。”
“行。既然您想听有用的,那我就简单来,我们俩人学习了三个月,就带回来四个字。”
“四个字?哪四个字?”
“三因六以。”
“三因六以是嘛意思?”
“您想听吗?可别着急,我慢慢给您解释。”
“你小子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跟我玩巴巴古,要不开头我就叫你说有用的呢?既然到这分上啦,那只有听你慢慢白胡吧,可有一样,要是说出来的是废话,我可不客气啊。”
“您擎好吧,准保叫您听着高兴。”李孔明说到这就开始进行了解释。“先说三因吧,三因是,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因时而异。拿迁粪场子来说吧,过去朝廷没人管这事,现在设立了卫生局,有人管了,这就是说,时代变了,过去那几千年以来的习惯做法现在应该改一改了。因为城市卫生的需要,他们必须迁走,这就叫因时而异。再说那王占元的小舅子,因为这个人背景复杂,这就要先进行调查了解,然后再想法从哪方面入手解决,这就叫因人而异。如果不调查不了解,一旦弄僵了,恐怕连退身步也没了,您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杨梆子听着,觉得李孔明说得还有些道理,特别是对待王占元小舅子的方法,认为这个办法可行,如果不调查不了解冒冒失失地来个霸王硬上弓,其后果是无法预料的。于是跟着又问:“那六以是嘛意思?”
“六以是,以民为本、以国为重、以权为基、以理服人、以虚为实、以实为虚。”李孔明说完六以之后又说:“前四个‘以’,我不用解释您也明白,重点是后面那以虚为实、以实为虚。这两个‘以’,实际上就是虚虚实实的意思,按兵书上解释,就是迷惑对方的一种策略。”李孔明借这个策略提出了三点个人看法:一是在决定发出之前,要有思想准备,这个准备是防止阻力,因为不知阻力来自何方,所以,在公开场合,要想方设法遮着人们的眼睛,这叫智人一等;第二点是有些话能不公开的就不公开,因为公开了,自己会处于被动,万一伤害了某一方,也会暴露自己没有涵养。不公开的目的是叫对方始终摸不清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第三点最重要,警察局虽然是权力机关,但那是对土匪强盗及破坏治安的不法分子而言,对普通老百姓,由于旧的习惯根深蒂固,对新的改革未有认识,这些人只是时代落伍者,要教育、要劝导,不能拿他们当坏人对待。李孔明这一通白胡,还真把杨梆子说得心悦诚服,把这俩人当成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完后,三个人又谈论了很长时间,直到掌灯,杨梆子才想起该吃饭了,高兴地拉着两个人去到那侯家后的聚源成饭庄,杨梆子做东,三个人吃了一顿丰盛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