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忆雯给卢琴打通了电话的当天夜里,风雨交加,窗外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树上的叶子也都飘飘扬扬落下来,倾盆大雨哗哗地下着,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方忆雯从早晨打通了电话以后,心脏就开始突突突地狂跳,在狂跳之中还伴随着她那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的心绞痛。方忆雯为了控制住这恼人的疼痛,吃了一次加量的药片儿。
她给女儿喂了一次奶。看着这个刚出生了一天的小生命在她怀中无比贪婪的可爱的吃相。方忆雯心头涌起了纷繁复杂的一种莫名情绪。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给女儿喂奶了,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滴落在女儿那细嫩粉红的脸蛋儿上,喂完奶,方忆雯嘴里哼着一首催眠曲。轻轻摇晃着孩子,听着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她又看了看表,把已经进入梦乡的女儿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婴儿。
她把孩子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强忍着打晃的双腿。把一头蓬乱的头发简单地梳于脑后,披上了一件宽大的暗绿色的雨衣,把女儿紧紧抱在怀中,系好雨衣的扣子,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楼门口。
走出楼门,她才发现这外面的风雨比想象的还要大。狂风怒号大雨瓢泼,仿佛有万头猛虎,千条蛟龙在咆哮。
夜空张开黑色的羽翼向大地扑了过来,接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震耳欲聋的巨雷响过之后,暴雨在怒吼的狂风中,继续倾盆而下。一片片的雨点像一把把的沙子一样,恶狠狠地摔到玻璃直响,千条瀑布从房檐下直泻而下,楼周围本来就泥泞的土地,变成了万条小溪汇成的汪洋,以不可阻挡的是流向远方流去。
方忆雯用双手紧紧抱住怀中的婴儿。她静下心细细地感受了一下,那可爱的小生命好像因为吃饱喝足而并没有在狂风暴雨当中被惊醒,而是一动不动在她怀中继续酣睡。方忆雯腾出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这时,她看到一辆出租车向这边驶了过来。缓缓地开到方忆雯的身边停住了车。车窗上的雨刮器,在奋力地左右摇摆着,可是刮过去的瞬间又被雨水把车玻璃全都模糊住了。
方忆雯迅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而已经坐在后座上的保姆卢琴脸色凝重,把方忆雯扶住坐好以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方忆雯并没有理会卢琴的这句话,而是对着司机轻声说道:“师傅开车吧,圣心妇产医院!”
卢琴从包里拿出了一块手绢,细心地轻轻为方忆雯擦干了额头和脸上的雨水。又用手指了,指她怀中的婴儿。方忆雯微笑着点了点头:“嗯,睡着呢。”
接下来的一路上,方忆雯和卢琴不再有任何交流。她们在黑暗的出租车里沉默着,各怀心事,眼睛望向窗外。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而且越下越大,雷电也越来越大,大雨像筛豆子似的哗哗地落下来,打在车窗玻璃上。
已是深夜,透过迷蒙的雨帘,远处的房屋树木都弥漫在一团暗沉的雾气之中,粗大的雨点打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小窝溅起了一朵朵雨花。
忽然,闪电像金鞭一样乱挥,这一道那一道煞是吓人。树枝咯吱咯吱得断落下来,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啸声。正在沉思的卢琴被突然的一道闪电吓了一个激灵。她扭过头来一把抓住了方忆雯的胳膊恳求的口气小声问道:“忆雯,你,真的想好了?”
方忆雯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一下头。
大约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出租车停到了圣心妇产医院的楼下。
这是本地最好的一家妇产医院,设施完备服务周到,所以住院的费用也相当高。都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太太来这里产检生孩子或者坐月子。
卢琴刚要领着方忆雯走进一楼大厅。被方忆雯扯住了衣袖。她凑在卢琴的耳边嘟囔了一句:“咱们走别的门。”
卢琴似乎明白了方忆雯的用意,顺从地跟随者方忆雯走到了楼的侧面。并且很快找到了安全出口的铁门。
卢琴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跟前。伸出的手停在那儿,迟疑了一下。方忆雯在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的手停在那里,并没有去开门。方忆雯刚要催促。卢琴就扭过头来声音有些颤抖:“忆雯,求求你,再好好想想!”她的声音充满哀求。
方忆雯矗立在雨水当中。她那坚定的目光让卢琴一阵心惊胆寒:“卢嫂,我也求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吧,等一会儿你只需要按下开关就行了!”
方忆雯无比恳切的声音让卢琴的心动摇了起来。可是当她的手碰触到那冰凉的铁门把手时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卢琴几乎哭了出来:“饶了我吧,我,我实在不敢呀!”
“卢嫂!”方忆雯几乎用低吼的声音迸出了这三个字:“电话里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如果你不帮我,那,那我就只好对不起你了,你为了给我补贴生活,从黄家偷出了不少现金,是不是让我把这件事儿告诉黄剑璋?!你自己想想看!”
卢琴听到方忆雯的这几句话,完全愣住了,她张嘴结舌:“忆雯,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方忆雯感到怀中的孩子,已经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她感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于是冲着卢琴吼出了一个字:“快!”
卢琴极不情愿地扭过了身。方忆雯抱着怀中的孩子,紧紧跟在身后,卢琴终于转动了把手,打开了一道铁门。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卢琴回头望了一眼方忆雯和她怀中的孩子。方忆雯确认婴儿已经安稳了下来,不会发出突然的哭闹。这才示意卢琴开始迈动脚步,她们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步一步地踩上台阶向着二楼的新生儿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