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人啊,这个浑身都包裹在,重重厚厚迷雾中的人,竟然是一个比她还不自由的人。
“也不是秘密。”想了想,柳玉嫣又说:“宫中自有养颜美容的偏方,你若是喜欢,我让人找来,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玉嫣的嘴角是微微的,向上翘起来,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却没有讽刺,也没有不耐。
“还是不要了。”严才人摇摇头,一脸的承受不起:“宫中那么多的美人名花,也不差我这一朵,我还是愿意做小小的桃李,可以生长在平凡的天空下。”
既然柳玉嫣已经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悲伤,严才人也就有了说笑的心情,她的心愿就是不做温室名花,哪怕只做路旁随处可见的普通花木,也胜过被囚禁在深宫里,不见天日的好。
不是她骄矜,也不是她散漫,她只是觉得,景帝身边围绕的花花草草,已经多到泛滥了,她自然是不愿意,做其中的一棵。
“嗯,可以生长在平凡的天空下,想必也是一种幸福。”柳玉嫣抬头望向天空,脸上也显出一抹向往:“你可知,我曾经以为,得到了就是幸福,而今才知晓,原来放手会更加轻松,只是……”
低下头,柳玉嫣无奈的笑着:“只是,现在已经容不得我放手了。”
在她重新参与这个游戏后,她若是选择太早放手,她会输了第二次,会输的一无所有,包括她的师傅。
自小生活在权势谋算里,柳玉嫣以为她要的,或许就是最高的位子,直到她坐到了那上面,才发觉原来她想错了,而她要的却是,穷极一生也有可能得不到的。
景帝不会给她,因为那会成为君王的弱点,一个君王怎么会让自己有弱点呢,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要奢望。
“既然不能放手了,就不要放手,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要放手。”严才人坚决的说,没有一点想要知道,柳玉嫣为什么说不能放手的原因,她虽然喜好自由,但是她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人。
在后宫里除了争抢,还有剩下什么,后宫里自古就没有友谊,都是要围绕着,一个男人而争斗,谁不想成为胜利者,谁也不想坐上坐高的位子,只为了后半生能有个倚靠,只为了不枉进宫这一遭。
“是啊,我是不会放手了,也容不得我放手啊。”柳玉嫣抬起头,她没有看错,严才人果然不是善良的圣母,有志向有抱负的她怎么会是一个圣母,她可能有善良,但是却不会滥施良善。
“其实严才人你很适合在宫里生活。”不是虚伪的夸赞,也不是随口敷衍,柳玉嫣说这句话时,是很真诚的,如果有可能,她是希望严才人留在宫里,和她成为朋友。
后宫是寂寞的,而朋友是难得的,但是柳玉嫣也知道,她不能为了这个理由,就要束缚住严才人。
“或许,但是有我更想要的在外面等着我。”严才人笑着说,轻轻的拒绝了柳玉嫣的邀请:“我觉得哪怕是风餐露宿,也适合我,而重重深宫是不适合我的,所以我只能说,抱歉。”
“你无需说抱歉,我也只是随口提议,我知道这里束缚不住你。”一个女子看在眼里的,不是能得到最大权益的后宫,她看着眼里的是更为广阔的天空,她就没有理由来说服她放弃了。
“这里也一样束缚不住你。”严才人接着说,眼前的人,也不是固执的要抓住后宫,等到有机会,只要她想,她也能顺利离开的。
“已经束缚住了。”柳玉嫣淡淡的说,看向台阶下的汉白玉石砖,从大火肆虐的那一刻开始,柳玉嫣就知道她已经被束缚住了。
“你……”
“不要为我可惜,也不要为我担心,就如同你渴望自由一般,我是自愿被束缚的。”柳玉嫣摇摇手,打断了严才人想要说的话:“你我虽然走的路不同,但是在宫里这一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再谈论分离的那一刻了。”
“好,不谈论了。”严才人一口应允,随即又对柳玉嫣说:“有没有兴趣,对弈一局。”
“好啊。”
很快的棋盘摆放整齐,严才人执黑子,柳玉嫣执白子,她们坐在阳光下,黑白棋子在阳光里,仿佛被涂抹上一层明亮的光泽,捏在手里分外的透亮。
不同于和景帝对弈,柳玉嫣和严才人对弈很轻松,二人无需提防对方,也无需讨好对方,将白子放在黑子的对面,柳玉嫣心是轻松的,原来不必步步思量,是这么轻松的事,这时她才找到了对弈的乐趣。
棋盘上黑白子星罗密布,严才人和柳玉嫣有守有攻,虽然有偶尔的执子,望着棋盘思索的间断,但是也不影响她们脸上,带着的轻松惬意的微笑,她们是真正的在对弈。
小玉和小悦还有严才人的两个宫女,分别守在严才人和柳玉嫣的身旁,她们一直在看着棋盘,看着黑白子的攻防,虽然她们不甚懂对弈,但是单从严才人和柳玉嫣的神情上也能看出一二分端倪,她们好像暂时战了一个平手。
轮到严才人落子了,她捏着黑子,思索了片刻,看着两个方位,捏黑子的手来回移动了几下,而后毅然要放到某一处时,有东华宫的太监总管匆匆跑过来:“娘娘,陛下驾到,请娘娘接驾。”
严才人手里捏着的黑子,叮铃铃落在棋盘上,滚了几滚,落下的地方,却不是严才人看好的那一处,她看看棋盘上落偏的那一颗黑子,再看向柳玉嫣:“看来,这盘棋我们还暂时不能继续了。”
“小玉。”柳玉嫣吩咐着,已经站起身:“我去迎一迎他,有时间我们再接着对弈。”
“好。”严才人点头,也站起身,既然景帝来到东华宫,那么她还是暂时避开一下,现在不是她去见景帝的时候。
小玉已经在利落的收拾棋盘,在收拾前,迅速的在脑海里记下这盘残棋,小悦先伴着柳玉嫣离开偏殿,严才人也和两名宫女进了偏殿里,廊柱下的软塌也有人抬走了。
柳玉嫣从偏殿转回来也不过须臾,景帝已经在正殿里了。她以为景帝今日不会前来,毕竟景帝来的过于频繁了些,以‘沈颖’对景帝的了解,这很不符合景帝一贯的作风。
但是,柳玉嫣在心中不由的讥笑道,或许,‘沈颖’看到的不过是片面,景帝由始至终,对‘沈颖’不曾敞开心扉过,他一直在提防着‘沈颖’,就因为她是‘沈颖’,这也是后宫女子的悲哀,皇家和名门世家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这是无可避免的局势。
景帝会册封‘沈颖’为皇后,是为了给沈氏一个交代,会册封四妃也是为了给其他权贵家族一个交代,她也是在经历了那场大火后,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从一开始她和景帝之间,除了利用和被利用,再无有其他。
景帝坐在正殿里,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柳玉嫣,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欣喜,还有隐隐的兴奋,是因为他到了东华宫,这让柳玉嫣有了在后宫里炫耀的机会。
只是,这机会是他想要给的,柳玉嫣就要收下来。
“陛下。”柳玉嫣人未走近,已经先欣喜的笑起来,眉眼间俱是神采飞扬。
“爱妃。”景帝也笑了,表情更是十分的温柔。
“臣妾参见陛下。”柳玉嫣款款走近,款款下拜,正殿里的人都只看到了景帝的温柔,只有她看到了,那层温柔下的警告,他已经知道魏嫔私闯东华宫的事了吧。
“爱妃平身,到朕身边来。”景帝笑着说,看着不见一丝慌乱的柳玉嫣,魏嫔私闯东华宫的事,早就被写在密折上,呈到了他的御前。
不过,他到东华宫来,并不是为了魏嫔的事,那样的小事还不会放在他心上。他只是单纯的想过来看一看,看一看什么,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陛下,您来了,臣妾很意外,但是也很开心。”柳玉嫣走近,任景帝把她揽在怀中,景帝不提魏嫔的事,是认为那是一件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吧。
“爱妃若说开心,朕能理解,为什么又要说很意外呢?”景帝抓住柳玉嫣的手,轻轻的把玩着,果然只是一个影子,现在被他抓在手里的是很陌生的触感,还有很陌生的顺从,有一刻,只有景帝知道,他是希望柳玉嫣,把他的手甩开的。
忍着要把景帝的手,甩开的冲动,柳玉嫣将视线移到他处,眼不见为净:“陛下要雨露均沾。”
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不愉:“臣妾只是刚刚晋升的柳妃,不能独占陛下的深恩,臣妾有些惶恐。”
“爱妃,是在担心吗?”景帝主动放开了,抓着柳玉嫣的手的手,十指尖尖不沾阳春水,他又在下意识的想起另一双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