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员又急又气,一时却又找不到反驳之辞。兀自寻思:连我亲生的妹妹都如此唾骂爷爷,难道爷爷的骂名无论如何洗刷不清么?难道爷爷背上奸臣国贼的骂名,我背负奸臣的孙子的骂名,永远都洗不悼了么?
以往他一直把亲情看得比善恶是非重要,对秦桧的所作作为,不但不以为非,而且还尽力迎合。听见别人对秦桧的非议,他都认为是谎言,是别有用心的谩骂。是以这些年,他千方百计为秦桧洗刷骂名,为自己洗刷奸臣子孙的骂名。
可一出门,他总觉身后有人指指点点,在暗中戳他的背脊骨。有时走着走着,他会突然转身看背后有没有人在骂他。这种疑神疑鬼的感觉如芒刺在背,令他万分恼火,却又无处发泄。有时他甚至想:只要不背骂名,不在人前自惭形秽,他宁可生在寻常百牲家,吃粗茶淡饭,穿土布衣衫,过轻松平淡的日子。可是一想到这种日子都无法得过,他只得怨自己命不好,摊上一个万人唾骂的爷爷。
苦恼到无奈时,他心下埋怨道:“爷爷,你可害苦孙儿了!”
他却不知,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一看见权势、金钱、美色等物的诱惑,便恶欲膨胀,迷失良知,不顾后果地跳进罪恶深渊。这类人往往不会想到自己犯下罪孽将延祸儿孙后代,会给儿孙套上痛苦枷锁,他们把身家性命和儿孙的祸福统忘到九宵云外!
在人生舞台上,这种悲剧一代一代人不断地上演。倘若被恶欲迷住心窍的人,在跨向罪恶深渊的那一刹那,能想到自己的作孽将会让自己的父母、妻儿,子孙付出惨痛代价,顾及亲情,他们或许会悬崖勒马,迷途识返,也未可知。
秦员暗自埋怨秦桧,自然不能解除他的烦恼。他便寻找各种理由为秦桧辩解,证明秦桧并非奸臣,自己也并非是奸臣的孙子。是以那日在丐帮总舵,他列出秦桧初涉政坛的抗金之举,极力证明秦桧是忠臣。岂料大费尽唇舌辩说一通,反倒招来众人耻笑。
今夜,忽然得知秦淮是被遗弃的妹妹,他惊喜交集。为劝秦淮回心转意,他又逞口舌之能为秦桧辩解。不料秦淮这番激烈的言辞,不仅将他的辩解打碎,而且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将他浇醒过来。心中尚未泯灭的良知告诉他,世人对秦桧的非议是真的:他的爷爷就是一个大奸臣,大卖国贼!这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令他沮丧之极。突然间,一个阴沉的奸臣面孔,忽然出现在秦桧的面孔旁边,两张面孔渐渐重叠在一起,他感到一个可怕的念头侵入心里,他竟然对秦桧产生了厌恶!
此时,秦桧在早已气得浑身瑟瑟发抖,却见秦员被秦淮驳得哑口无言,愣愣发呆,便一掌拍在桌上,大怒道:“啊呀,秦门不幸,出了这种不孝逆女,天打雷霹啊!你们还愣着干啥?快……快给我这将逆女关押起来!”
秦禧忙道:“是是,爹!”转头对秦员道:“员儿,你别再还呆站着,还不赶快带你妹妹下去,免得她惹爷爷生气!”
秦员回过神来,瞧见秦淮手掌微动,忽然想起他已为秦淮解开穴位,心怎她万一出手伤了家人,可就惹大麻烦了!心念疾闪,他惊讶地朝门外一看,喝道“张去病小贼,你站住!”
秦淮急忙地转头朝门外看去,忽觉背上一麻,却被秦员点了穴位,一下说不出话来。
秦员对着门外叫声:“来人!”门外两名服侍陈氏的丫环闻声走进来。秦员道:“你们快将小姐扶到太太房去,小心侍侯!”
两名丫环上前去扶秦淮,秦淮欲挣扎,可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得任由丫环扶走。陈氏起身对秦桧深施一礼,道:“爹请消气,万勿气坏身子。这孩子在外长大,缺少教养,性野无知,不懂礼貌,冒犯了你老人家,儿媳这就去好生教训她!”
秦桧恨恨道:“哼,这孽女头气死我了!你们先将她关起来,等老夫有空,再狠狠处置她!”
陈氏应声道:“是”,便转身走出屋去。
秦员和秦喜看见秦桧脸上怒气未消,二人不敢说话,只得静候在一旁。过了半晌,秦桧渐渐消去怒气,才道:“员儿,刚才你说,那孽女同张去病小贼结为兄妹,是真的吗?”
秦员忙道:“爷爷,此事还不知是真是假。江湖上只是这么传说,孙儿还未得到真凭实据,还不敢肯定真有这回事。”
秦员其实早知情,此时不据实回答,是怕秦桧因恨张去病而更加恼恨秦淮,故意回答得模棱两可,含糊其词。
岂料秦桧一听,呵斥道:“什么不知是真是假?刚才,那孽女不是说张去病小贼是她的哥哥么?这还不是凭据么?哼,你休得替她遮遮掩掩!”
秦员忙着:“孙儿不敢。”
秦桧瞪秦员一眼,又道:“员儿,这孽女虽是你妹妹,但她在外结交匪人,中流毒太深,顽冥不化,你别再护着她!”
秦员道:“是。孙儿不敢了。”
秦桧顿了一下,又道:“眼下这孽女在咱们府里,张去病那小贼一定会来救她。嘿,这正是除掉那小贼的良机!咱们用这孽女作诱饵,好生布下一个陷阱,诱那小贼来救她,将那小贼捉住。逼他招供出朝中指使他行刺老夫之人,将那韩世忠、王庶、李光等人牵连进去,一网打尽,爷爷在朝中便可高枕无忧了!”
秦员迟疑道:“爷爷说得是。只是……只是……”
秦禧在旁心知秦员要为妹妹求情,忙道:“员儿,有话就对爷爷说,别吞吞吐吐,不须顾虑。”
秦员道:“只是,那张去病一伙人武功高强,咱们若用妹妹当诱饵,孩儿担心会伤到妹妹。”
秦桧冷冷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能扳倒朝中那帮对头,长保咱们秦家的荣华富贵,便是断送这孽女小命也值得!咱们就当她早死了,没回府过。你们不要婆婆妈妈,动妇人之仁!”
秦员一听,顿时背上泛起一阵寒意。一瞬间,他仿佛不认得眼前说话之人是他爷爷。
秦桧又道:“你们愣着看我干什么?来,咱们商量一个圈套,看如何捉拿张去病那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