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痕又道:“就拿当今来说,那金国的女真族,原本也非常弱小。但它敢于图强,敢同大辽、西复等强国争锋,终于崛起成为强国。还有那新近在西北大漠上崛起的蒙古人,原本也是弱小民族,但在那铁木真的率领下,敢于征战强敌,现在已从弱小部落强大起,来威震八方。
“下民以为,皇上不必忧虑大宋弱小,金国强大,只要皇上励精图治,若是举兵伐金,举国军民便会一呼百应,众志成城,大宋便能打败金国!皇上,在历朝历代,群雄逐鹿中原之时,向来都是勇往直前者胜,懦弱守成者败。小民请皇上三思!”
张去病听了赵无痕这番话,心中暗暗喝彩道:“赵先生真是文武全才!这话说得引经据典,有理有据,鞭辟入里。看来空闲时,我得多读一些书,经常请教赵先生,知晓一些历史,多懂得一些国家兴亡之道。要不然,我有道理也说不清,道不白!”
赵构听了赵无痕这一席话,寻思:没想到草莽山泽间,竟然有如能博学卓识之人!他虽然觉得赵无痕说得不错,但心思仍不为其所动。登基这二十来年,大多数时间亨受安乐,他锐气早失,斗志已丧,此时早已不是当年贾潇救的那个一腔热血的赵构了。
他摇摇头道:“赵侠士,朕今日所处之形势,已非春秋之时,亦非楚汉相争之际,更不是三国两晋之期。形势已变,朕不能不变。为今之计,大宋得稳住阵脚,保住南方半壁江山,守时待运,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巴山老鬼见赵构畏畏缩缩,一再推委搪塞,忍不住心中气恼,道:“皇上偏安南方,年年向金国称臣纳贡,却不出兵雪耻,难道不怕世人说你为保住皇位,对敌人卑恭屈膝,苟且偷安么?难道皇上不怕世人说你对被囚金国的先皇,全无手足之情么?”
赵构一听,心下恚怒,但见巴山老鬼面目狰狞,不由强忍怒气。心想:此人同那姓赵的武功极高,这姓谢的武功大概也不错。贾先生一人难敌他三人,稍有不慎,朕便危矣!朕须隐忍不发,沉着应对,化解今夜之危。
如此一想,他压下怒气,道:“老侠士所言不错,朕心中不安者,便是世人误认为朕苟且偷安,不雪国耻,见我父兄落入敌手而不救!朕恐背上这等骂名,心下常惴惴。但后来仔细三思,朕之所为并无错处!这些非议是世人目光短浅,不知朕忍辱负重的兴国大计,胡乱的猜测罢了,不足为虑。
“谢壮士,两位老赵侠士,你们想想,历史上大有作为的国君,哪一个不是忍辱负重,才成就大业的?朕定下‘以孝立国,以和定天下’的大计,并非什么为保皇位,苟且偷安,更非是什么不顾父兄之情。而是以历代明君为榜样,忍辱负重,积蓄国力,以图长远复兴大宋的国策!”
说到此处,他回头对贾潇道:“贾先生最知朕的心意,你说是不是?”
贾潇道:“是,皇上是忍辱负重,待机光复大宋!”
赵构又道:“不错,朕现下是向金国称臣纳贡,但这便是朕说的忍辱负重!想那春秋战国之时,越国被吴国打败,越王勾践为了复国,卧薪尝胆,在吴国为仆。他为吴王诊病,连舐尝吴王粪便之事都做得出,卑恭屈膝到极至!后人又有谁说那勾践的不是了?同那越王勾践相比,朕向金国称臣纳贡,这又算得了什么卑恭屈膝?又算什么丢人了?”
赵构说得慷慨激昂起来,平日群臣在朝庭上议政,主战派大臣虽然不敢当面指责他卑恭屈膝,苟且偷安。但他理短心虚,总怀疑有人在背后如此议论自己。是以在朝庭上,他常借古喻今,找出一大堆古人忍辱负重的先例,以堵群臣之口,为自己开脱。
今日一说到此事,他又激昂起来,接着又道:“还有那西汉之时,匈奴强大,汉朝力弱。那匈奴单于公然修书致汉,要召高祖刘帮之妻吕后去侍寝。那吕后复信给单于,说什么‘妾身已老,不便侍寝……’这更是卑恭屈膝以至无耻!后人谁又说那吕后卑恭屈膝了?
“那汉文帝、汉景帝对匈奴奉行和亲之策,常将自己女儿送给匈奴单于做老婆,岂非更对胡人卑恭屈膝么?但史书上却称颂他们什么‘文景之治’,都没说文帝和景帝有什么不对!还有唐朝立国之初,唐弱而突厥强,唐太宗李世民不也是向突厥人卑恭屈膝,纳贡称臣么?李世民却被人赞为一代圣主明君!
赵构说至此处,理直气壮地看着从张去病、赵无痕三人,又道:“眼下朕向金国低头,乃是效法历代明君的复国方略,世人不解朕的苦心,却说朕对金国称臣纳贡是卑恭屈膝,苟且偷安,这是论的什么理啊!唉,可悲,可叹,望三位壮士不要听信市井之言!”
张去病、赵无痕、巴山老鬼听见赵构这一番振振有词的辩解,面面相觑,三人万没想到,赵构会拉扯出这样一通大道理来为自己辩护,一时都不知如何对答。
赵无痕寻思:这赵构忒狡猾!竟抬出这些赫赫有名的古人来作挡箭牌。可是那些有为之帝忍辱负重,却是个个励精图治,奋发图强,方成大业。而你赵构只知亨乐,安于现状,重用奸臣,打压忠良,不思进取,又怎能同古代忍辱负重的有为皇帝相比?嘿嘿,你用忍辱负重当遮羞布,为苟且偷安遮羞挡丑,又怎能瞒得过老夫?可我要直言驳他,却又恐怕坏了小主人的大事。他既然以古论今,为其遮丑。老夫也以古论今,以忠孝之义,难他一难,看他如何为自己开脱?
心念闪过,赵无痕道:“皇上所言甚是,下民等愚钝,难揣圣意,胡言乱语妄议朝政,皇上不要见怪。只是圣人所倡导的忠孝,乃是历代的立国之本。皇上以孝立国,从金国迎回韦太后,国人大为颂道皇上的孝心。
“然而孝与悌密不可分,做弟弟的当敬爱哥哥,此乃圣人之教诲,亦是孝之一义。是以殷周之时,有伯夷和叔齐兄弟互让王位,双双离国,隐居首阳山上之美谈。而今先皇被囚金国,皇上不设法将先皇迎回,百姓愚蠢不解圣意,误以为皇上对对哥哥不悌,以讹传讹,流言四起,长此以往,后人不知真情,下民恐皇上会留下千古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