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吓得身体哆嗦了一下,警觉地护了衣裳,却觉得肩膀扯疼得很。几乎是带着哭音说道:“你?坏人——”
拓跋嗣知道她误会自己,哭笑不得,却也说不清。只好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公主忍一会吧。”
慕容瑾哪里肯,挣扎了下,奈何伤口在身,不得以乖乖就范。
拓跋嗣将纱带绕在里面,包扎好后,这才将外衫缓缓拉了过来,却瞥见慕容瑾后颈处,是颗鲜红的——守宫砂,差点灼伤了自己的眼睛。拓跋嗣虽然年纪小,却颇有阅历,这守宫砂在汉人士族阶层甚是流行,一般点在手臂处,却不想鲜卑人的青城公主也有此砂。
慕容瑾觉察出他动作的停滞,便催道:“快点啊。”
拓跋嗣慌忙将衣衫整理好,心里却喘息不匀,暗暗恨自己定力不够。
慕容瑾轻轻整理了下裙衫,面上依旧没有感激:“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哦,都是因为你,我才跌下马的。”
拓跋嗣并不生气,嘴角笑了笑。他不否认,若不是因为他,也许她就到达普金寺了。可是若不逼自己,不逼迫她,他怎么能保证拥有这样的美人。可又不能太急,太急,一样有可能失去倔强如斯的她。
拓跋嗣自认为从没有对一个女子如此绞尽脑汁。十五岁时,父皇便为他选了太子良娣,当然能成为他的良娣,必然是品貌俱佳的女子。如果不出意外,明年自己便应当从两位良娣中选一位做太子妃。
也许自小身边美色如云,对于女子,拓跋嗣一直并没多么上心,只对骑射刀剑更有兴趣,故而,今年他离开太子东宫数月,偶尔回宫也是觐见父皇,不是去军营就是去书房。这样的拓跋嗣,北魏皇帝是满意的,父子间唯一的芥蒂便是十岁那年,皇帝亲手处死了太子的生母。
如果说,曾经这个世上有个女人让拓跋嗣痛哭流涕,那么便是挚爱他的母妃,第二个在意的女人便是慕容瑾,拓跋嗣正年少轻狂,自然是英雄爱美人。
正走神的时候,慕容瑾喊了他一声:“喂——,我的脚也扭了。”拓跋嗣这才回过神来,见慕容瑾抿着唇,正望向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并非离她多远,便笑着迎向慕容瑾。二人立在一起,如此近,慕容瑾抬头望向拓跋嗣,直觉得他好高,竟然挡住了一片阳光,正好可以乘凉呢。
“公主殿下,有什么帮忙的,我拓跋嗣随叫随到。”
闻言,慕容瑾倏然笑了出来,指了马,“喏?我要上马。”
拓跋嗣看着面前美人的笑颜,一时间心情云淡风轻,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抱了起来,只觉得她好轻好轻,不舍得放下一样,踌躇了半天,才一跃上马。
入住京城驿馆的拓跋嗣,微微觉得有些不方便,然而能离心中的美人近一点却是值得的。
就医后的慕容瑾,忽然觉得十分疲惫不知不觉地睡下了。身边候着的人竟然是溪儿。
驿馆书房里,拓跋嗣一身月白便服,气质高华,神情沉静,
须臾抬头问:“给燕帝的信函送达了吗?”
“殿下,都办妥了。此刻,燕帝应该知道青城公主就在驿馆。”
“好。嘱咐厨房做几样公主爱吃的饭菜。”
“这?公主爱吃什么?”高巍有些为难。
拓跋嗣也在沉思,忽然道:“她的侍女不就在这儿吗?”
燕宫御书房,皇帝慕容超看了紧急送来的信函,有些生气。
这个慕容瑾怎么没带几人就去秀峰山,受了伤,被魏太子留在了驿馆。显然这魏太子有意为之。如今在众人上表求娶长公主的时机上,他拓跋嗣用意明显。
愈想愈气,遂唤了人来:“从今以后,长公主若要出宫,须让她得朕的口谕才行。”
恰巧,公孙五楼大人来了。
公孙五楼是慕容超祖母——前燕公孙太后的侄子,算起来也是舅舅辈的人,此人是慕容超的心腹。慕容超便将这信件甩给他看。
“公孙大人,你有何想法啊?”皇帝开口就问想法。
这公孙大人最会察言观色,便笑道:“如陛下所料,这魏太子喜欢长公主,想先下手为强。只是这样一来,传到众人,尤其是后秦王爷的耳中,对公主和大燕不利。”
“是啊。朕没料到他拓跋嗣年纪轻轻,却给朕出难题。本来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奈何青城她固执如斯,如今看来这拓跋嗣太善谋断,不可小觑。”
慕容超俊逸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厉。
“想来公主受伤也不过是个借口。不过,臣并不感到不妥。”公孙大人上前踱了几步,陈述道:“魏太子既然言明明日必将公主送回,定会说到做到,这表明他对陛下,对公主还是十分敬重。想来,他不过是想向公主表番心意。在这一众求娶人当中,依微臣看,有一些不过是凑数的。只有魏太子、秦王爷、大燕几个贵族可在范围之内。”
皇帝点了点头,“嗯。朕甚以为是。先帝早有遗言长公主不可嫁于藩王,这样屈指算来,也就只有秦魏最为合适。只不过长公主,太过倔强,一时难能改变。”
“陛下勿忧,其实只要长公主自己肯愿意,问题便解决了。微臣斗胆问陛下,魏太子和秦王爷,陛下可有倾向?”
“朕亦在踌躇。后秦如今风头正劲,朕不想开罪,秦国小王爷虽说素对青城有意,然有传言他流连花丛,又好男风,至于那个三皇子野心很大,恐怕对长公主有所图;
北魏是个强国,然与燕国素有仇怨,虽然是前朝往事,朕也铭记在心,只是这魏太子一表人才,年少万兜鍪,对青城的心一目了然。公孙大人,有何想法?”
“如今后秦与燕算是盟国,东晋与燕的边境却一直有纷争,此时若是大燕与北魏缓解结交,边境安全问题定会迎刃而解,单凭东晋,即便再怎么强大,也不敢贸然挑衅。”
“可若答应了魏太子,定然是驳了秦的面子。应了秦,又会加深魏燕的敌意。”
“陛下勿忧。此事关键在公主。看似驳了秦的面子,实则不然。后秦两位皇子都求娶公主,必然令后秦皇帝犯难。听说魏太子之于公主,有救命之恩,虽然魏太子不曾提及,然而,以公主的性情,不会不对他感激。陛下只需给二人提供个机会,臣断定,在几人中,公主极可能会选魏太子拓跋嗣。”
“公孙大人,所言甚是啊。如此,朕便可以公主之意回绝后秦,后秦素知长公主在燕国威望,定然不好发作。”
“臣还有一言。那就是长公主出宫之事,切不可让秦王爷知晓,亦不能让外人与长公主见面。否则臣难以保证,那小王爷不会做出些疯狂的举动。”
皇帝呵呵笑了。长公主倾城国色,自然会让有心人抓狂。只是,有些遗憾,那拓跋嗣何德何能,让大燕皇帝的自己肯帮他谋得美人心啊。
燕帝考虑着要从魏太子身上得到些承诺,慕容超,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日,拓跋嗣荣登大宝,燕国便应该有利可图才行,到时候东晋边境亦没什么可以顾忌的。
翌日,慕容瑾果然被人送回宫中。
只是魏太子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去送,而是向慕容瑾告了假,说他有要事不便前去。当时,慕容瑾的心微微有点遗憾,然而也是一闪而过。如今的青城,再也不是之前那般容易动情。
回到宫中,出乎意料的是皇嫂、魏夫人陆续来探望。无非借看望长公主之机,絮絮叨叨是劝长公主出嫁的事。
“妹妹如今到底年少,可女人的好时光也就那么几年。”
“公主早到了出嫁之龄,若是此时拒婚,不但陛下的面子过意不去,就是秦魏两国也无法交代。”
“青城妹妹想找什么样的,可以和皇嫂说说,皇嫂尽可能替你寻到可心的人。”
这样的一些话,让慕容瑾一时难以招架,毕竟还是未出嫁的小女儿,顿时红到耳根,只不好意思地由着两位嫂嫂的轮番劝说。
待在宫中六七日,扭得脚也好了,肩伤也结了痂。面对大家的轮番劝说,慕容瑾恨不得长了翅膀逃走。然而,却不知道往哪里走。忽然记起容萱妹妹经常去普金寺探望母后,便寻了她,打算一起去秀峰山探望母后,就此可以躲过一阵。
这次,慕容瑾吸取了教训,和容萱一人一轿辇,跟着十来个护卫,一路护送去了秀峰山普金寺。
到了那里,才知道多日不去,了凡太后着了风热,竟然已经病了几日。
一身粗布青衫的云杉姑姑在一边伺候,容萱早就跑了内室,陪着母后,青城公主仔细询问着母后的情况。
“公主放心,太后用药几日,已经有起色了。”
“早应该从宫中叫来太医诊治,不能耽误病情才好。”
“恩,此刻太后睡着,一会儿她老人家醒了,再询问情况不迟!”
良久,太后醒来,见两位公主一同来,顿时心情大好。一对公主,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自己病了都能想着探望,一时想起自己的妹妹。
她那个清冷的性子,就是个没有福分的。她的两个公主如今都出落倾城国色。连着嫣儿如今也快十三了,清秀淡雅的样子,也是个样貌不俗的女子。
想到这里,嘴角挂了笑容,禁不住眼角渗了泪。
一边的云衫一时有些担忧,太后是信佛之人,如何这般动情,先帝之后,更是没见过她流泪。
“太后何故如此,如今两位公主在此——”欲言又止的云杉。
“恩,是哀家眼睛发涩之故。我听说青城丫头的婚事有眉目了?”
闻言,慕容瑾一阵紧张,撅着嘴不悦:“母后,这从哪儿讲起。反正,青城不应。”
“唉,瑾儿啊,别太任性。母后这么大岁数了,倒是希望你赶紧找个好归宿,也算了了一份心事。”
一边的嫣儿就一边听着,微微窃笑。了凡太后见了,又说道:“如今皇帝有心为你择一佳婿,便不要再退却了。你好歹也要想着自己的身份,为嫣儿做个好榜样。”
闻言,一边的嫣儿再也偷笑不出来了。
慕容瑾见了却乐了:让你这个丫头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