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院子里看着盆栽,一身浅蓝色宫装的慕容嫣随着二三个宫人就来了,年近十岁的容萱公主清冷的模样,倒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
“母后——”慕容嫣不料慕容瑾也在这儿。唤了声:“长姐——”。
慕容瑾笑意融融地迎过去,拉住妹妹的手笑道:“母后刚才还说你今日不会来,此刻见到你,母后和姐姐可高兴得很呢。”
“哦。”容萱永远淡淡的表情,慕容瑾也不怪,拉着手来到段太后身边。
“听母后说,容萱最喜欢这青莲。偏巧我喜欢荷花。可不是姐妹嘛,喜欢的这么相近呢。”
三年后,慕容瑾才知道她们姐妹不只是喜欢的花相近,还有人。
“皇姐的粉荷娇艳美丽,世人自然都喜欢。青莲,清新淡雅,不张扬,不喜热闹才合了小妹的心思。”
小小的容萱这么冷淡的性子倒不是个好现象。处处要与姐姐区分开了,愈发孤傲不合群,让慕容瑾微微不悦。
“青莲,也算花中君子自然喜欢的不在少数。妹妹小小年纪却做什么君子?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讲究。”
这话微有些责怪的意味。慕容瑾也不管那么多,依旧询问母后关于盆栽的事情。
“嫣儿丫头过来,你们俩人其实也是相像的,都倔得很。莲荷本不分家的。你俩也是水做的,小时候都爱哭个鼻子。”
“真的吗?长姐小时候,母后如何得知?”
“你父皇提到的。说没想到嫣儿也是个能哭的。”
说到父皇,姐妹二人都有些伤感。段太后也觉察出气氛的凝噎。
“太后,我们回屋歇着吧。今儿,两位公主都在,您看您得准备午膳了。”是云杉姑姑转移了话题。
“对了。母后今日要教教你们做百合莲子粥,秋日,也是最容易上火的。”絮絮叨叨的话,一时让慕容瑾感到温暖。难怪,容萱喜欢来。
望着近五十的母后,慕容瑾心里一阵酸楚。
小厨房。
“太后——”慕容瑾回头看见有内侍过来,手里拿着个物件,似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讲。
“什么事以后再说,今儿,哀家要教女儿做粥。”闻言,慕容瑾笑了出来。
“还没听到吗,除了打下手的,其余的人都下去了。”慕容瑾一脸得意地说。
“听听,这个青城,到哪儿也是个管事的。母后老了,管不动这些个下人,巴不得你们给压压他们。”
“母后,哄人!也就是长姐姐有这个胆子,我要说了,母后还不是说我小孩子管闲事?”慕容嫣难得的吃了回醋,慕容瑾却觉得暖意融融。
这日,慕容瑾在园中散步,老远看见一个小公公慌忙地往小道躲避。
这奴才躲避主子本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人却是之前的刘长山,曾经深得几位王爷喜欢的小公公,消息灵通,能言会道。如今显然他不再受宠。
“刘长山——”慕容瑾叫住了太监刘长山。
慕容瑾总觉得,畏畏缩缩恨不得躲避的刘长山,不是他刘长山,那个善于察言观色急于表现的小太监如今却乐意埋没。
刘长山听到公主喊他,知道躲不过,便缓缓弯着腰转过身来,似才发现公主一般,对上慕容瑾那双美目,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只差魂飞魄散。
时隔大半年再见公主的丽容,竟然不敢逼视,惶惶嗫嚅道:“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怎么,刘公公这么健忘,看了本公主也敢转路走?!”
刘长山一听,扑通就跪了下来:“小的不敢啊,长公主明鉴啊,奴才真的不以为是公主。”
慕容瑾也不愿深追,忽然计上心头。这刘长山以往最是眼活耳阔的,不妨敲打一下他。
“我看你是有什么事情怕本殿下知道吧!”
跪在地上的刘长山,闻言一阵发憷,眼珠子转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回道:“回殿下,小的事情就是伺候主子,不知还有什么事情哪里做得不好。”
“你倒还是之前的会辩,本公主问的不是你的事,却也是你有关的事。刘长山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本殿下?”
“奴才实在不知道什么事长公主想知道,奴才一直在外院当差,哪里会知道些关于主子的事。”
闻言,慕容瑾愈发确定这刘长山知道什么事,连他刘长山都知道掩饰。一时有些恼怒他的遮掩。“你别以为本公主治不了你,今时今日,单凭你今日回主子的话的态度,本公主便能治你的罪。”
闻言,刘长山磕着头道:“公主息怒。奴才该死,惹了公主不悦。”
慕容瑾已知道拿他无法,便试探着说:“若你说出本公主贴身侍女溪儿的下落,本公主倒可以饶你。”
刘长山面露苦涩,磕头捣蒜,说:“公主饶命啊,奴才真的不知啊!”
慕容瑾叹了口气,许是气的过头,竟然跺脚道:“你这个死奴才!掌嘴三十!”
这刘长山就当真扇起了耳光,“啪啪”声听在慕容瑾心头一阵烦躁,便吩咐道:“灵儿,给本宫回去拿把翠扇和件薄衫。”
灵儿眼见着公主生了气,烦躁的样子让灵儿一时也有些不敢怠慢:“灵儿在这儿陪公主,让小丫头这就去取。”
“用不得别人,你得亲自去取,我的物件岂是随便人都能拿的?”
灵儿立马应了,徐徐往另个方向去。余下的两个丫头,慕容瑾瞥了一眼道:“本公主到那边凉快一下,别跟过来。那刘公公完了便走就行——”
慕容瑾狠狠地看向刘长山,刘长山顿时心咯噔一下,继续扇着,口中念叨:“奴才谢长公主恕罪!”背上却一片濡湿。
园中另一处,慕容瑾赏花感慨。
已近中秋,慕容瑾的心愈发凄凉起来。想到去年,中秋宴乐,父皇寿诞,自己当庭献舞,获封青城。然而到如今,发生了太多事情,件件都直指心扉,悲痛不已。慕容瑾看着满园的木槿花,一时目光发怔。
身后传来一声“公主——”,慕容瑾嘴角一抹满意,转过身去,果然是那小刘公公。便道:“刘公公,此时但说无妨了。”
刘长山这才近前低声说:“前几日小的听说有个宫女从内牢出来到了掖庭局,据说奄奄一息。”
慕容瑾细细地听着,一时希望那是溪儿又不想她是。
“听说这个宫女品阶不低,却不知得罪了主子还是犯了什么重罪,只说这姑娘遍体鳞伤,这才从水牢里放出来,生死难测,只怕这会子已送乱葬岗那儿去。”
慕容瑾听了,生气道:“你这巴掌掴得不够啊!”,心里却真的担忧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路,直接开口道:“刘长山,你带本公主去掖庭局。”
“这?如今公主身份不便前去吧,要不然奴才亲自去看看究竟是不是那位溪儿姐姐?”
“赶紧带路吧,本公主今天就要弄明白。”
掖庭局比之以前落败。刘长山自己尚有些吃惊,平叛之后这里竟然这么多罪奴。而长公主慕容瑾更是皱了眉头,看着院子里的或病或残的罪婢艰难地干着重活、脏活,有一些病入膏肓的病奴在那苟延残喘。让慕容瑾一时有些发憷,有些后悔没有听刘长山的话。
执事的姑姑和内监都是些老人,见好久不来这里的刘公公领来以为貌若天仙的贵人,都不敢抬头直视。
刘长山尖着嗓子,拿腔作势:“都听好了。贵人来此都小心着点。不是你们这等人能看的。”话一出,几个内侍愈发弯下了腰。虽然不确定是哪位贵人,想来也定是皇帝哪位夫人,都不敢多言。
慕容瑾私下扫了一眼,见不知何时,刘长山身后已跟了五六个内监,亦有侍卫在那儿立着。想来定是那刘长山捣的鬼,虽然有点怪他自作主张,却也不得不赞他机灵。
“谁是这里的主事的?”一个摸样老道,却也十分威严的姑姑走了出来,跪了下去,回道:“老奴便是。贵主子有何吩咐?”
“最近新来的病丫头在哪儿?”
“都在……在柴房。”执事的姑姑回头指了指远处的柴房。
慕容瑾随在众人的带领下去了柴房。
柴房一股浑浊的味道,说是柴房,其实就是一些随时可能死去的罪婢,在这里等死。柴草乱遭着铺着。里面竟然不止一人。
慕容瑾一眼便看到一身青灰色背影,头发散乱,蜷卧在柴草里的她。
心里陡然绞痛,顾不得其他快步过去,唤道:“溪儿?”
那身影并没有动,慕容瑾伸手想拨开她的乱发。身后的刘长山上前紧张地提醒道:“主子,不要碰这将死之人——”
话还没说完,慕容瑾面露怒色:“谁再乱说我割了他舌头!”仍旧探身拨开了头发,只见一双紧闭的眼睛,拧着眉头,极其痛苦一般,面色惨白,额头渗着汗珠,浑身因为抽搐颤抖着。
慕容瑾回头道:“赶紧去请太医,给溪儿换间干净的房间。”
执事的姑姑有些为难的样子:“贵人是不知道,这罪婢是内牢吩咐解决了的人。”
“本公主的话难道不好使吗?”
众人都是常年在掖庭局当差的人,哪里能真的能见上宫里正经的主子一面,如今听闻是公主殿下,都慌地跪了下去。
“今日的事都不得说出去,本公主断不让你们为难,这事有我顶着。”慕容瑾一面痛苦地看着眼前的溪儿,一面镇定地吩咐。
内室里的慕容瑾内心一阵难过:侍女刚给她擦洗了身子,浑身伤口累累。有的地方还在流血,加上化脓,正是高热期。加上之前就气血亏虚,太医说情况很不乐观,随时有可能挺不过去。
如今太医给溪儿清理了伤口,上了药,也吩咐了熬了中药。走出来眼神犹犹豫豫道:“公主殿下——,小臣医术不精,只是有些纳闷,这位姑娘体质很弱,小产没多久,又失于休养。”慕容瑾一时怔住了,溪儿小产,她之前有了身孕?怎么可能?女儿家的声誉还是很重要的。
良久,才反应过来:“王太医,此事请不要外说。此时,多病缠身,气血亏虚,您一时弄错也难免。还请王太医日后定要医好她!”
王太医一时有些愕然,很快就明白地点头:“小臣谨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