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这味道太浓重,熏到陛下了?其实,瑾儿也觉得味重一点,这会子还以为淡了不少。谁料想陛下今日会来。”
“朕没说什么。倒是你这么多话。”说着伸手揽过慕容瑾,却是笑道:“幸亏朕来了,要不然这桂花香岂不是堪堪浪费,朕岂会是辜负良辰美景的人?”
因着事务繁忙,姚蓉生病,皇帝即便来这里,也是疲惫睡去。
今日这般话,蓦地让慕容瑾脸红起来。
尚未说话,温热的气息已经从颈旁传到心间。拓跋嗣吻了上来……
笑道:“瑾儿,如今你可真经不起诱惑。”
慕容瑾红了脸,却是故意挑逗:“阿祈如今是愈发使坏……”
登时,皇帝彻底失了定力。
朦胧屏风后,帝妃双双落于鸾帷枕榻,鲛绡帐摇曳。椒房内,早有侍女将帷幔放下。
翌日,高床软枕,暖玉生香。拓跋嗣揽着慕容瑾光滑的身躯,慢慢醒来。蓦地起身,才发觉竟是天亮,早朝耽误了。
昨夜本来睡得晚,一让二人睡到天亮。听到动静,慕容瑾也刚刚醒来,惊慌道:“都是嫔妾的错。嫔妾没有早醒侍奉陛下——”
拓跋嗣见那慕容瑾光着玉臂,拥着被子跪在那儿,忽然生了怜爱:“夫人如此惶恐,朕倒心有不忍,今日不早朝便是。”
听到帝妃说话的声音。外面有人道:“陛下——,奴才有事要禀告。”
是刘和仁,皇帝微有些不悦。尚没有更衣,便来了事情。
却听刘和仁声音低沉:“陛下——,辰时,姚娘娘病情加重,娘娘她薨了。五更天的时候……”刘和仁的声音已经变了,似是在哭。
蓦地,拓跋嗣怔住了。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了转。
他以为她会好,至少能撑些不少日子,却不想——
慕容瑾也是神情哀戚,低声道:“陛下,节哀顺变——”
当此时,姚蓉从噩梦中醒来,一声声唤着:“陛下,嗣郎……”
“娘娘——,您梦魇了。没事的,不过是梦。”近身的侍女连忙扶了她起来,深秋季节,姚蓉身体已经汗湿。
此时姚蓉气喘吁吁,却身体无力。只偎在丫头肩上。“陛——下?”
“娘娘,快五更天了,陛下可能要去早朝了。”
姚蓉点了头,目光失望、惨淡的神情落在侍女的眼里一阵心疼。
“娘娘,这是枇杷梨汁,要不要奴婢侍奉您喝了?”
姚蓉却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去日近了。近来,竟然梦到旧年的亡人。思及梦里一幕幕,泪水再次滑落。
“娘娘,您别这样。太医说您最好心情开阔一些。待会,陛下下了朝必会过来的。”
一边的唤秋和琴儿皆都殷切地期待着,陪着,安慰着。
“我梦到我做公主时候,与父皇母妃在一起好开心。梦见皇兄教我骑马射箭。”
姚蓉面上开始显出虚无缥缈的喜悦,眸光里似让人能看到曾经的美好。她还梦到拓跋嗣,她与拓跋嗣一起骑马,原上追逐的情景。时光若是只停留在那时,多么美好啊。
“皇舅可有来?”姚蓉忽然记起自己的幼弟。
侍女们知道她说的是姚黄眉。
姚黄眉,姚兴之子,后秦亡后,辗转来奔北魏。今年尚十七,故而娘娘也深以为念,时而担心。可惜自去年,皇舅并不在皇都,今年娘娘病重,多次思念他。
唤秋便安慰道:“听闻皇舅今日便要到了。娘娘一会吃了药睡一觉,说不定就要见到皇舅了呢。”
姚蓉点了点头,伸手示意那枇杷梨汁。侍女会意,便递了过来。
姚蓉喝了之后,似乎觉得神情舒服一些。唤秋扶着她躺了下来。须臾娘娘便又睡了。
丫头们刚要喘口气,可惜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娘娘又梦魇了。这次却没醒,只是闭目在那喊“嗣郎…嗣郎…”。
“娘娘,娘娘,您醒醒——”
好容易清明过来,问道:“陛下来了么?”
天依旧没大亮,遂有些失望。接着就咳嗽起来,不期然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顷刻,满地残红宫锦污,血染狼藉。哀叹,深宫烟霞锁春秋,寸寸柔心泣杜鹃。
丫头们都手忙脚乱,忙得拿了帕子给娘娘擦拭。姚蓉自己见了这怵目惊心的血后,内心愈发悲凉。泪水无声滑落,片刻哽咽道:“陛下——,蓉儿好多心事,不想死。蓉儿想见你。陛下……”
唤秋忽然感觉到扶着的娘娘身体无力下去,抬首见她目光开始涣散,表情一寸寸枯槁下去,最后变成可怕的败相。登时喊道:“娘娘——”
众侍女见了都跪下哭喊:“娘娘……”
“贵嫔娘娘,薨了——”
关雎宫传出姚贵嫔薨了的噩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与拓跋嗣一水之隔,骑马相迎,她对他一见钟情。拓跋嗣为她造关雎宫,名噪一时的圣宠集身的西平公主,姚蓉终于香消玉殒于关雎宫,时年二十六。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春心莫共花正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凤去台空江自流,东风临夜冷于秋。
关雎宫,一切如曾经的摆设。
一琴几上闲,数竹窗外碧,帘户寂无人,青风自吹入。
姚蓉去世多日,拓跋嗣仍旧会来关雎宫驻足一段时间。仿若曾经的音容笑貌还在。
还记得她初入关雎宫,完全小女孩的脾性。
“陛下——,你若是抓不到蓉儿,今夜蓉儿就不许你入榻可好?”
她嬉笑着在关雎宫躲藏,娇俏明媚,眼波荡漾。拓跋嗣一度迷恋,对她宠爱备至,甚至有时候他曾还认为瑾儿都不及她的重要。
可惜,再美好的人也随着日月流逝,渐渐失了美感和心意。渐渐她的可爱和娇蛮变成了善妒和狠厉,原本的骄傲和任性也变成依赖和患得患失。她不再可爱,成了深宫的妒妇,皇帝便不再喜欢。
总是失去的时候才觉得珍惜。人生总是如此,有你的柔情,就有对另一人的无情。
后面的慕容瑾跟了过来,她从没来没有踏入过这座关雎宫。曾经九年,这里有着阿祈与另一个女子的爱恋。慕容瑾不认为谁夺走了谁的宠与爱,这都是命中注定吧。
盛衰宠辱皆不过是眼前云影,思及姚蓉明媚的姿容,她的心头既没有嫉妒也没有恨意,她不过也和自己一般,是个痴情女子罢了。
活着的人虽然做不到宠辱不惊,但是对死去的自然要多一份豁达。
“陛下——,逝者已矣,不要太难过了。不若想想她的遗愿。”
“瑾儿,我是一个冷漠狠心的人。你曾经也恨过我吧?蓉儿也如是。”
“既是曾经,陛下还提了做什么。嫔妾想姚妹妹终究不会恨的。”
姚蓉临终前惦念了两个人。一是期待见拓跋嗣,还有一个便是想见姚黄眉。
皇帝当时听了心里很难过。蓉儿去的仓促,临终前想见的人都不在眼前。不但皇帝不在,连皇子和公主都不在跟前,去的可谓仓皇。
拓跋嗣一直为此难过,她生前,自己欠她太多,临终前,她又孓然一身,一个亲人也不在身边。至于始平和拓跋弥,皇帝自会好好对待,毕竟本是自己的儿女。只是这个姚黄眉,有些让皇帝犯了愁。
这个姚蓉的幼弟,当年来魏之时不过十五岁,今时十七。姚蓉去后,姚黄眉来后对着姐姐的棺木哭了好久,几天食不下咽。可谓姐弟情深。
按说,他们姐弟自小没多少交集,不过是因黄眉辗转投奔皇姐,姚氏后人没有几个,故而姚蓉甚为疼惜这个幼弟。
姚蓉去后,拓跋嗣封其谥号昭哀皇后,遂加封姚黄眉,赐爵陇西公,如此厚礼对待,一时间,莫不说皇帝慈心仁厚。
平元宫大殿里,几位公主都在,皇子拓跋焘、拓跋丕、拓跋弥等皆在。妃嫔却只有慕容瑾一人。
如今后宫之中,唯有慕容夫人伴驾在侧,渐渐地人们发现,慕容夫人虽然性子清冷一些,然随性仁慈,更不喜欢生事,又善于赏罚分明,一干的下人都对夫人言听计从。
故而原先对慕容瑾些许敌意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起来,甚或公主和皇子也开始尊敬起慕容夫人,恨不得讨好这个曾让他们恼恨的女人。跟着,几位皇子也开始讨好起思华公主。
如今的落儿可比正经公主更讨人喜欢,不但容貌最出众,又因着母妃受宠,皇子们也都有些讨好于她。落儿却是小心眼的很,她打定主意不再买他们的帐。
此时皇帝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陇西公,年十七,温和有礼,德行堪赞,容貌不凡,朕有意为他寻一门好亲。思华公主年纪虽小,然聪慧秀雅,朕看与那陇西公的品貌倒是相配。”
话音一落,慕容瑾怔住了。皇帝今早要说与自己一件喜事,莫非就是这件?这怎么可以,且不说女儿太小,就是落儿的性子怕也不会答应的。
“陛下——,落儿尚小。嫔妾尚且不舍得她远嫁。”慕容瑾到底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