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与朕,画出个泾渭分明吗?你明知道朕不会放弃你,就算你给朕个机会。”
慕容瑾沉默不语。
轻叹了口气,拓跋嗣的话再次响起:“瑾儿,你怎会不知当年阿祈的心愿?
“我一生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江山社稷,一个便是你。这么多年,你便是那未能实现的夙愿。今时,朕不能放弃——”
话语看似平静。声音却悲伤得很。
提及曾经,慕容瑾心头难过。那早就掩埋到记忆沙河里的夙年,今时被心中的波涛一遍遍冲刷,变得清晰,却愈来愈痛。良久一句“对不起……”
狠狠心又道:“既然陛下您是帝王,容不得食言,那么便由瑾儿食言吧。瑾儿不想要这份情。”
慕容瑾最害怕还不起的人情,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情,那样的纠结,今生曾经历过两次便够了,今时,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承担一份新的纠结之爱。
闻言,拓跋嗣蓦地心痛如绞,沉痛道:“朕寻你多少年,为你悔恨多年、心痛多年,今时,你就不肯给我次回到从前之机会吗?”
“陛下——,你怎么了?”慕容瑾看着他痛苦的容颜,这般的情形她之前见过,如果猜不错,难不成陛下有心疾。
拓跋嗣却极力稳住,嘴角隐约的笑意:“别怕,朕没事。”
那边的高巍和内侍已经极快的走过来,高巍欲要掏出备急之药,却见陛下生了怒色,知道他并不想让慕容瑾知道内情。那手便犹豫着拿了回来。
好在陛下只是一时之痛,并未诱发大祸。
只听高巍说:“娘娘,您不晓得,陛下这几日为了寻你日夜皆未休息,故而刚刚——”
高巍之话既可以为皇帝隐藏旧疾,又可以为陛下在贵人的心里加分。
果然,那慕容瑾些许吃惊,心里并非没有着感动。这大半天被拓跋嗣忽悠的,竟是忘掉了之前的一番打算。
慕容瑾一个女子若是凭借一己之力去寻找落儿,根本不可能,必须有所依附,然今时令她纠结的是,她不想与那拓跋嗣有更多的瓜葛。
情牵情起皆因缘,缘生缘灭皆由情。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情字最重,最为折磨。
这么多年,慕容瑾吃够了这种苦,每一份感情她都拿不起放不下,她欠下的太多。
于今更如是。若随了拓跋嗣,于夫君之情意何其残酷,尸骨未寒,她便做了另一人的妾;如今记忆恢复,若是为了寻找落儿再次从了拓跋嗣的心意,更是对不住自己与王镇恶九年的恩爱。
生死之别,此生之痛。
可离开拓跋嗣,她又寸步难行。别说自己存活不下去,更难以寻到落儿。
忽然,慕容瑾记起了一件事情,那便是于今自己是怀有身孕。这么一大会功夫,她竟然忘记了此事。若是这个孩子是王镇恶的,那么拓跋嗣怎么会留下?
记忆刚复,一时之间,慕容瑾只觉得头痛得很。丝丝缕缕、纷纷扰扰、方方面面,都让她彷徨无助,愈发心乱如麻。
片刻,慕容瑾头晕目眩一般,听不清拓跋嗣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话,摇摇晃晃地晕了过去。
慕容瑾再次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那玉台宫,而是在露华殿的红鸾帐里。
散开的红帐处,入眼的便是那一身睡服的拓跋嗣负手而立,背对榻前。此时,春日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满室清辉。
慕容瑾才恍然发觉自己竟也是一身睡服。摸了摸身边的位置竟然也是温温的,昨夜他也在此安歇。心头划过的不是温暖,而是一丝痛苦和恼恨。
拓跋嗣听到动静,回了头来。只温和道:“瑾儿,你睡醒了?”
自己不是昏了过去么?
“你为何在此?” 迎头而来的问题生着恼恨。
拓跋嗣知道她恼恨自己昨夜休于此处。
轻舒了口气,拓跋嗣走至榻前坐了下来。
“昨日下午你晕了过去。你醒来是夜晚之时,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故而我便留下了。”
慕容瑾略显苍白的面色,呆滞的眼神,只望着眼前的红帐一阵失神发呆。半天不曾言语。
“昨夜,你就似前些日子的阿骊,对朕没有设防,只有依恋。我希望,今时的瑾儿也可以如同先前一般,信任那个阿祈,依赖阿祈。何况,今时,你腹中已有了朕的子嗣——”
这话让慕容瑾终于醒了过来。他这么认定孩子便是自己的么?连她尚不确定的事情。
瑾儿转眸看向他,笑得有些飘渺。“是么?我们是要做对父母么?”
眼前男子的星眸顿时生了亮彩,欣喜握住自己的手,高兴道:“对。我们作对父母。好好开始好么?”
慕容瑾没有回答,望向眼前男子,似有探寻的意味,确定他是欣喜后,那眸光却是渐渐泪光闪闪,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慕容瑾被拓跋嗣缓缓拥进怀中,恍惚间,有一阵从前的暖意。
“陛下,过些日子,天气好了,不若出去走走。”
“好。都依你。”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慕容瑾终于选择待在了魏帝的身边。乱世如此,她别无他法,于心,她对拓跋嗣并非没有情,但再也做不到之前的恩爱。
身边的宫人皆觉得,身为帝王,拓跋嗣对慕容瑾的宠溺和包容,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这一些,慕容瑾自是感受得到他的包容。只是,这份帝王包容之爱太过沉重,她慕容瑾有些承受不起。
……
春暖花开的三月底,二人一起湖畔花海,就那般倚在地上的厚毯上。慕容瑾一身舒适素锦汉袍似乎很享受这些无风时候,散落下来的温暖阳光。
拓跋嗣看着这样平静的她一阵出神,这安静的容颜,散着一丝柔光,是那阿骊不曾有过的娴静若水。
“陛下——,您在想什么?”慕容瑾侧头,一丝笑容。
拓跋嗣看着她浅浅的笑容,却是几分戏谑地回道:“朕在期待你主动搭理我——”
那慕容瑾蓦地笑容一僵,倏尔,美人莞尔一笑,一丝媚眼,便胜过无数春色。于此,拓跋嗣笑了。
“陛下,我想知道我的落儿……”她终于问了从前。
那拓跋嗣面上微沉了下去,却仍旧温和:“瑾儿,你放心,朕答应你的定会做到。落儿,会寻到的。”
他如此答,慕容瑾便知道没有进展或者是在找寻中。
“我听说,陛下特意为我——”
话未出口却被拓跋嗣给用手给堵了回去,“不要唤我陛下,我希望瑾儿在我面前放松。”
手缓缓拿了下来,拓跋嗣望着她轻咬着那双好看的樱唇,将失望的眼神挪了回来。如今,他都不能随意地一亲芳泽,只能做到一份安宁的守护和呵护。
慕容瑾学着他的口气,回道:“好。都依你。”
于此,拓跋嗣呵呵笑了出来。
一股烤熟的美味散了过来。蓦地,那拓跋嗣才记得已是快到午膳时间。起身将她扶了起来:“瑾儿,走我们去那里用膳。”
待走到毡帐附近,拓跋嗣才发觉今时的午膳竟是肉类居多,素日她不喜油腻,今时有孕在身,怎么可能喜欢。便出了毛毡,对着宫人似是一顿训斥。
隔得有点距离,慕容瑾虽然听不清,但看情形他是不悦的。
不过是因为一顿膳食。今次,不知如何,她并没什么孕吐的禁忌。
慕容瑾安静地偎在坐榻上,似是等待那一头的人快点训完人。
片刻他转过身回走。慕容瑾才细细看清拓跋嗣一身紫色华贵胡服,窄身紧袖,倒是有几分曾经少年的模样。
拓跋嗣抬头见她那一厢正在端详自己,便几步走了过来。
“在看什么?看朕发火么?可以这么说,朕唯独对你火气小点。”
他倒是蛮有自知之明。
慕容瑾倏尔笑了,用绢子掩了口角,揶揄道:“您倒也坦诚,如此可爱了不少。”
他不许自己唤他陛下,慕容瑾便使用起您字。
拓跋嗣笑道:“能得瑾儿一番表扬,我午时非得多吃不可。”
慕容瑾抬首问道:“我似乎闻到了一股烤鹿的味道。不知有没有我的份?”
拓跋嗣颇觉意外,今时有孕的她口味倒是改了么?刚才还特意嘱咐再另作几个菜。
“唉,早知道你要和我抢,我便嘱咐人多烤一点。”
“不如,我们现在去自己烤一点好么?”慕容瑾偎在榻上,轻轻淡淡的语气丝毫看不出她有多么想吃,而只是喜欢烤肉这个活。
“我可不许你被那烟给熏到。如今,瑾儿可不是一人。”
拓跋嗣说完,走到她的榻上坐于一起,“今日可有累着么?朕担心你。”
“没呢。不但没累着,今时还想吃大些烤肉。”
拓跋嗣笑着点头,又似在担忧:“你孕相尚浅,不足两月,朕担心得很。若不是那日没有思虑答应了你,今时朕是不许你这般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