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王镇恶似真有些不悦。她果然丝毫没有在乎自己的身份,守着不只是自己的府卫,还有自己军中的下将。沉声道:“你身为将军夫人,孩子的母亲,如此不是胡闹么?”
慕容瑾面上顿时煞白,这是他王镇恶第一次说她失了规矩,失了身份。
慕容瑾自从嫁给王镇恶,从没有因为失了体统被问错,并非是因为她真的处事得体、事事稳妥,相反,她的冒失、她的不周全比比皆是,皆是因为王镇恶疼爱她,才觉得那些不过是些小问题,反而喜欢她的纯良、随性的一面。
慕容瑾这才从水里出来,默默穿上自己那双靴子。王镇恶看她一张不悦的面孔,撅了唇,极不情愿的模样,遂又近身缓了口气,安慰道:“瑾儿,今日一干人等都在,改日我与你另去个好地方吧。”
慕容瑾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侍卫,他们都摆一副对这边的事漠不关心的模样,自己嘴角一丝哂意,竟是不肯理会那王镇恶,径直往那帐篷里走去。
身后的王镇恶轻叹了口气,没有管她,而是回到原处,与他人说起事情。
慕容瑾回到内帐,寻了榻边坐下,换下那湿裙。因为刚才戏了水,这会子倒不觉得多热,反而是有些累,不知不觉就在榻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少时辰,慕容瑾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在身边一样,蓦地睁开眼,才惊觉天色已经黑了上来。昏暗的光线下,看得出是他站在那儿。
慕容瑾还以为是天黑了,便一骨碌爬起,不好意思道:“将军——,不小心睡过了…”
王镇恶这才回了身,看向面前的她。走了过去,坐在榻边,笑道:“不是你睡过了,是天要下雨,外面阴得很,这帐篷里更是晦暗。”
听到要下雨,慕容瑾心头有些担忧。自从多年前在南燕山中迷失的那场大雨,自己已经再也不曾在山中淋过雨了。夏季的雨都很急,就怕发洪水。
“别担心。这雨不会下很久。现在我们就准备下,去马车上躲避。”
王镇恶虽面上说不要紧,然而他心里早清楚可能会出现的险情,所以守在这正犹豫着喊她醒来。
慕容瑾听他如此说,便慌张起来收拾东西,欲要收拾他的物件。王镇恶一把拉过她的手,些许急促道:“瑾儿,不要管了。我些许衣物便可。”就手将早备好的雨披给慕容瑾围了上去。接着竟是连抱带拉一般出了帐篷。
出了帐篷,才发现周围的帐篷已经收了。此时外面大风四起,乌云遮天,直压得人些许心慌一般。众人早就收拾妥当,慕容瑾在王镇恶带领下,来到事先备好的马车。众人一跃上马,大家行出这片开阔谷底,反而自寻了陡峭的高处去躲避。
等到了陡峭处,这路已不是马车可以过去的。王镇恶只好下了马,将那慕容瑾从马车抱了出来。刚将她放下,却此时,瓢泼般的大雨瞬间而至,夏季瀑雨时节,很快视线遮掩,道路变为河流。
王镇恶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拿下戴到她的头上,眼前的慕容瑾站在石头上不知如何迈步一般。复将她背起来,迎着急湍而下的雨水逆流往高处走。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两年前这里曾有过一次小的战斗,崖壁上有一个较大的山洞可以供大家躲避。
身边的手下,有想递给将军斗笠,却见将军沉声吩咐道:“赶路要紧。这斗笠遮了视线。”
此刻他背着慕容瑾,本就身躯前倾,这斗笠岂不是遮了路不可。然而没了斗笠遮挡,这水便是瞬间浇透了他的头发。
慕容瑾只见那雨水顺着他的耳畔悉数流淌下去,忽然有些不忍,惶然将头上的斗笠拿了下来戴到了他的头上,至少可以少淋一点。
这斗笠一戴到头上,王镇恶只得一把将身后的慕容瑾揽到胸前,斥道:“谁让你任性?!”
胸前的慕容瑾却笑道:“我戴着不得劲,老隔着斗笠没法贴着你。”说完,慕容瑾自觉地将身躯朝他的胸前靠了靠。
王镇恶心头温暖,嘴角一丝笑意,直了直身躯,将她往斗笠下面紧了紧,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才来到那开阔的山洞。众人似是都松了口气,此刻筋疲力尽一般,自寻了石头一边坐下。王镇恶放下了慕容瑾,彼此对望,面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王镇恶自不用说浑身湿透了,面前的瑾儿也是发髻湿了,便替她揭了雨蓑衣。然而那视线顿住了,刚才雨水果然是大,眼前的慕容瑾夏衣也湿了,薄薄的夏衣贴着肌肤,慕容瑾曼妙的身躯清晰可见。
不知道是继续给她穿上蓑衣,还是就此揽过她。周围的人都假装无意间向美丽的将军夫人瞥去。
今次,王镇恶忽然生了丝后悔,自己出来要带着夫人,带着夫人也就罢了却将她置身险境,不但没带个丫头,还将她置身在一群男人视野里。一路上,因着美丽的夫人被一众人打量着,王镇恶忽然生出的不是骄傲而是不舒服,仿若自己的爱物让别人觊觎去,哪怕不过是自己的军中下属。
慕容瑾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丝毫不觉自己的衣衫紧贴,反而自行走开欲寻了位子坐下。那王镇恶一急,竟然是一把拉过慕容瑾的手,一个用劲就将他揽至自己的怀里。
慕容瑾顿时怔住,自己的衣衫本来没有湿的那样厉害,二人相贴,他衣衫外面的水尽数吸了进去,慕容瑾觉出一丝凉意,欲要伸手推开他。他王镇恶却死死地攥住她一般,那眼神已是有些恼怒。
慕容瑾却丝毫不解,自觉的委屈。守着这么多人被他紧紧揽住,到底有些羞怯。一干的他人,哪里还好意思看着他们,早就不是低了头,要么就故意别过头。
“别动。瑾儿,你不知道你衣衫浸湿的模样多么狼狈么?”声音在耳侧温柔地散出。王镇恶见怀中的瑾儿面上一丝怔松,有丝尴尬无措的模样,倏尔笑出来:“好了。有你夫君在此,没人敢笑话你。”
“自是不怕别人笑话。这大庭广众下你都这般——”
是的,一个山洞,这厢自己却将自己的夫人揽在怀里。这本是内帷之举,如今却不得不由着下属笑话去。
本来着了雨水,这身躯有些发冷,却因着相拥一起,不过片刻时间,慕容瑾便觉出胸前升腾出热气,来自他胸口的火热和心跳便明显地传了过来。
慕容瑾忍不住就贪恋其这份温暖,不由地往他身上贴了贴,竟是连头也贴在他胸口,不久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慕容瑾打了个盹,蓦地惊醒,却见山洞内没了几人,王镇恶倚在洞壁,竟是抱着自己坐在洞石上迷糊了。此刻不少人在洞口看着外面的水帘。
已是雨过天晴,可惜暮色已至。霞光映在崖壁的光石上,泛着粼粼光闪。那石洞水帘更是霞光流转,夕阳夕照,原来也可以这般妙趣。
原来,因着雨水急湍,洞上面有数条瀑布倾泻而下,恰似那水帘洞,甚为有趣。慕容瑾却仍旧是在他怀中,片刻就欲起身凑个热闹。
那王镇恶缓缓松了手,见那慕容瑾默默走向水帘,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认识她十二载,无论前路险途,荆棘囹圄,还是遭遇薄情负心,她慕容瑾总会在那些“阴雨”过后,只要一丝温暖,她便抓住身边的期翼,似是天生一股求生的欲望,她总给自己寻到那处彩虹,一份美好。
片刻,果然是慕容瑾回首,唤道:“夫君,快来看呢。”美人立在那晶晶闪闪的水帘下,朝他娇笑嫣然,王镇恶只觉得头晕,似幻似梦。
那夜,大家在洞口处围了几处篝火,烤了两只雨过天晴窜出来的倒霉狍子。慕容瑾开始见那还在刀上挣扎流血的鹿,眉头还不由地一蹙,往人后躲了躲。倒是王镇恶一把将她揽住,不无嘲笑:“夫人这般不忍,待会可莫要吃哦。”
大家烤了鹿肉,抽出随身携带的酒囊,酒肉皆有,王镇恶那些下属们,皆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这般出行倒也不苦。
虽是雨后,然洞里因着笼了火有些热,又因着不好意思打扰了将军与夫人的情深。于是,大家陆续和将军打了招呼,寻了洞口处甚或外面,边吃酒边凉快。
慕容瑾丝毫不以为意一般,这般野外烤鹿肉吃,真的没有经历过啊,真是枉费自己一介鲜卑人出身。
王镇恶用刀切了一块鹿肉,用匕首插给她。却不想她并不领情般,而是将那匕首给拨了下来,徒手拿住那块肉,喜滋滋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恩。这肉若是再加点孜然便就会更好点。”
王镇恶哂笑一声:“将就吃吧。夫人可真挑。”
慕容瑾侧头思索着,心想既是出门在外哪里还那么多讲究,可片刻似是想到什么,就是一番嗔责:“将军既是要在山中扎营,这烧烤作料怎么不带齐呢。难不成你们打仗,这粮草也是这般糊弄。吃得好大伙才开心干活嘛。你可真是个粗心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