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可！”江南听到我这么一说，连忙阻止我。
“我没事！”我淡淡一笑，“先回去吧！”此时的我说话早已没了往日的那股活力。
“可是小姐，你一人在外，公子会担心的！”每天早晚接送我，便是他的责任，加上之前曾有过夜不归宿的前科，也难怪紫英特意让江南接送。
“没关系，回去后我会跟他解释的！”不想再跟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于是说完，朝他笑了笑便转身融进了来往的行人当中。
茶馆内，烛灯高挂，尽管夜暮已至，但却丝毫不影响厅内在此听书的人们。略高的台上，仍然是那个说书先生，正兴致高涨，声情并茂的说着云轩的事迹。虽主角未变，但是内容却全然不同。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关于云轩的种种事迹，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专门写稿给他，让他照背出来，以为云轩树立形象与口碑。
想到这里，我竟不自觉地勾起一丝轻笑，或许只有我才会这么想，只有我才会想着这些可能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可是想想，云轩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在意这些浮名之类东西的人。
一杯清茶静候一侧，我坐在茶馆里，听着说书人时而慷慨激昂的盛赞，时而故弄玄虚的吊人胃口，耳边似掺进一声云轩的轻笑：“不过是坊间说书人信口罢了……”原来他是这么认为的。
待云轩的故事说完，我已在茶馆坐了好半天。没想到关于他，说书先生竟然能说上那么久，而且这前后三次，每一次说的内容都不一样。
呵……他的故事到底有多少，又有多长？他不过年方28而已，如此年纪轻轻，竟然就有这么多的人生经历给人评说。
只不过这后面，我完全没有听到说书先生说了些什么，而心中和脑海里面，全都是云轩的英容笑颜。
出了茶馆，我第一次像只游魂一样没有目的地沿着长街而行。往日里总是不停东瞧瞧西看看的心情早已不知藏去了哪里，那些总是能够吸引我目光流连的摊铺，此刻在我眼中也莫名地失了往日的魅力。
京城夜晚的街市喧声依旧，而我却像是将周围所有的嘈杂都完全地隔离在外，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而已。
随着空气飘进鼻子的酒香带着淡淡地熟悉的味道。我吸了吸鼻子，抬眼朝前一望，一栋二层小楼立于眼前，楼上撑开的阁窗里，明亮的灯火与楼外的相映成辉，将楼身照得十分显眼。站在楼下，我甚至还能听到酒馆内传来的酒杯碰撞的声音。
记忆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某个夜晚在记忆中横空而出。我定了定神，在酒馆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后，才抬了脚，朝着厅内走去。
小二热情地招呼着刚进门的我，我甚至连看都没看大厅一眼便径自地去了二楼。
到了楼上，我下意识地将目光扫向那个留在记忆里的座位，空闲的位置，桌上整齐摆好的酒杯与碗筷，让我没有丝毫犹豫地便直接走了过去。
“姑娘请问几位？”小二殷勤地拉了肩上的布巾在我面前的桌上擦了几下，笑着问道。
“一位！”我淡淡地应着他。
“那您还要点儿什么？”小二继续问我。
我讷讷地看了一眼桌面，仿佛看见满桌的空盘与酒壶，让我讷讷地愣了好几秒，才抬眼将那天和云轩一起点过的菜一个不差，一个不漏地朝小二报了出来，末了还不忘让他上壶好酒，我和云轩一起喝过的酒。
不知是不是我点得太多，完全超出了我一个人的量，小二不禁有些匝舌，看我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都不由地带着一丝呆滞。
“怎么了？怕我不给钱？”我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淡声问他。
“哦，不不不，不是，姑娘请别误会，小的这就去，您稍等！”小二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向我解释，说完便一溜烟地消失了在我眼前。
想到刚才店小二的表情，我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原本一直闷沉的心情略微地被拨动了一下。
淡淡的夜风夹着许许凉意从窗外弥漫而入，拂过脸庞时，温软如酥。我扭头望向窗外，通明的长街向外伸延，略高的俯视可见街上熙攘的人流涌动。夜风吹得街边的灯笼时而摇晃不定，烛火交错中，映出片片的剪影。
由远而近的目光定格在某个位置时，紫英和玲玉的身影忽然跃入眼中，那天，他们就在那个地方，我和云轩则坐在这里，将他们的亲昵与暧昧收尽眼底。
只是现在……
“姑娘，您的菜来了！”小二欢快地叫了一声，我连忙收回目光。
只见他麻利又小心地将我点的菜品一一置于桌上摆匀，接着又将酒壶放在我的右侧方，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姑娘您慢用！”
“谢谢！”我笑笑。
尽管一桌子的好菜好酒，但我根本就提不起食欲，会这么做，完全是内心的下意识使然。从抬眼看到酒馆开始，接下来的每一个举动，仿佛都是那一天的复制，包括刚才朝着窗外不经意的一望，目光所定格的地方，不过都是那天的镜头重现而已。
而我才发现，原来有些记忆一直在我深处，无论是远的，还是近的。那些记忆可以深到让我不差分毫地将它们原封不动的复制出来。
望着眼前的酒菜，我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空空的座位，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云轩朝着我微笑的模样。
我记得那天，他一直说着我不爱听的话，说紫英和玲玉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他们是一对壁人，说紫英怜香惜玉……一直说到我怒声相向，借酒浇愁。
那时我看到紫英和玲玉的样子，心中的疼痛几乎不能言喻，甚至要靠酒精来麻醉自己。而此时，却是仿若早已不然，能想到的有关那天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想起云轩的基础之上。
无论是走进酒馆，选座而入，还是招呼酒菜，包括循街而望之类的举动，全都只是因为云轩。
因为这些事情，所有的都是与云轩在一起时的经历……
我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举杯时，我不经意地低喃了一声：“今天我补上这杯，好吗？”说完，仰起头便一饮而尽。
依旧如那天一般的火辣与刺痛在喉间漫开，我连忙喝了口茶水稀释那股浓烈的味道。
我一边喝，一边重复着那天的记忆，但眼前，却不再有云轩。想到他此刻正躺在床上，想到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我的心就没来由的一阵抽痛。而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此时竟是如此的深刻清晰。
“凌姑娘！”我正闷头欲将新杯再次下肚，结果杯沿刚触到唇边，便听得一个朗声响起。
我循声而望，只见楚豫正一副翩翩模样站在酒桌的侧方，一脸笑意地看着我，还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楚公子！”我放下酒杯，笑应道。
“凌姑娘何时有此雅兴，竟一人在此独饮？”楚豫见搭上话，立马就不请自便地在我对面入了座。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对他极尽鄙视，但今天我没心情，不止是没心情鄙视他而已。
于是对他的话我也不多说，只是道：“只是闲逛路过这里，听说这里的菜不错，酒也好，就兴起来尝一尝！”
“原来如此！凌姑娘确实兴致不错。”他的目光扫过一桌子的菜，挑眉笑道，“不过这好酒独饮，似乎太过无趣，不如就让我陪凌姑娘喝上几杯如何？”
他的话刚说完，我便不由地怔了怔，这句话，为什么那么耳熟，分明就是那天云轩曾说过的话，楚豫竟然无意间伴着我的思绪将我记忆里的镜头重现出来。
“怎么，凌姑娘不愿意？”大概是见我没说话，他又问我。
“啊……没、没有！”我回过神，朝他讪笑，“有得楚公子作陪，我真是甚感荣幸……”说完，我不禁暗骂一声，荣幸个P啊……只是莫名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一开口便将和云轩的对话讲了出来。
楚豫对我的反应似乎显得很开心，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明媚好看的笑容。不过在斟完酒，举杯向我的时候，他突然偏了偏脑袋，问我：“我记得凌姑娘曾说过不会喝酒，为何今日突然有了这雅兴？”
我愣了愣，才讪笑道：“就是因为不会喝才想喝啊！”
“有理！”楚豫点点头，“那这杯就当是我借花献佛，敬凌姑娘的！”说着，便举了杯伸到桌心。
见状，我也连忙将杯子递过去，一声清脆的触碰之后，两个同时的仰起头，一干而尽。
楚豫说是陪我喝酒，其实两人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边吃边聊，好一会儿下来，这酒壶里的酒也不见去了多少。
“楚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文雅，光吃菜不喝酒了？”我抬眼问他。
“佳人如酒，有佳人作陪，不闻酒香已令人自醉！”他嘻嘻一笑，拽了一句。
“之前以为你是专业骗吃骗喝的，现在看来，倒更像言贩子！”我揶揄他。
“言贩子？”他扬了扬眉，露出一丝疑惑。
我收回看他的目光，朝碗里夹了块菜，漫不经心地回答他道：“你这张嘴跟抹了油似的，不是言贩子是什么？”
“姑娘抬举，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他听罢我的话，还继续说道。
我懒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且也没那心情，所以干脆不再理他。
本无食欲的我将碗中的肉和菜翻来覆去的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一直到最后连自己看上一眼都觉得有些恶心。碎菜沫与肉酱融在一起，各种颜色的交错让我忽的回了神。
我呆呆地看了一眼碗中的“杰作”，有些沮丧地放下筷子，微叹一声。
“看凌姑娘愁眉不展的样子，似有心事？”楚豫忽然问我。
听到他的声音和询问，我想我的情绪一定表现得十分明显，因为我一直都控制不住。只是对他，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说。
于是我尽量地抑了抑原本的情绪，抬眼笑道：“楚公子不会喝多了眼花了吧？我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的人吗？”说着，还故意地将笑容深了深。
“是吗……”他的目光似乎微微的顿了一下，但没再因这个问题多说什么。只是斟了酒，朝我举杯说了一声“干”。
什么喝酒吃饭，我本就没什么心情，不过是记忆的驱使，才会出现在这里而已。
云轩……如果现在坐在对面的是他，我的心情会和此时一样吗？对他心心念念，仿佛每个记忆的片段里，全都是他的影子。即使楚豫无意的一句话，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我都能将它与云轩联系起来，甚至无意识地用着和他说过的话回应着楚豫。
想到云轩，我的脑子里面又不停地反复着他昏迷之后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