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洛离的重逢让我多少有些感慨,尔后的闲聊中,我才得知,我离开南陵后不久,云希便被派去了前线,一直到今日还未回京。
说到云希,我才发现,一直困在自己世界里的我,回到南陵后便很少关心自己世界之外的事情。包括南陵的战事,也都不过是曾经和云轩闲叙时顺口问及而已。
原来很多我曾经关心在意的事,其实都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刻,那么刻骨铭心。
此次洛离来王府,一如往日,原本只是为了例行看望洛颜,他依旧没有入住行宫,仍是在外面的客栈落了脚。
因为久别重逢,我们两人这一聊便是大半天过去。
他离开的时候,我并未做挽留,这里,不是我能够说出挽留之话的地方。
云轩来时,洛离刚刚离开不久,而与云轩随行前来的,还有洛颜。
洛颜对我和洛离的重逢依旧显得比我更加兴奋,眉目之间总是带着一抹难掩的笑意。但云轩似乎则不同,俊眉轻蹙时,脸上似还染上一丝暗沉,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只是他开不开心,或者心情如何,都跟我没有关系,于是对他的反应,我也没有在意。
而这一连几天,洛离每天都会来。
洛颜见此,总是每次都借口把云轩和楚豫一起轰走,留下洛离与我二人独处。而每一次洛颜那么做的时候,我似乎都能看到云轩的脸上,蒙上一层不悦,但洛颜却并不知晓。
我的身体仍是老样子,不好不坏,每天要喝很多药,每个人对我都小心翼翼。而已将生死看淡的我,情绪亦未出现太多的波动,显得甚是平静。
云轩和楚豫对这样的我似乎微微的放了心,想来也是,紫英不在了,现在还会为我紧张,为我担心的,也许就只有他们两人了吧。
紫英……你……一定要等我……
由于我的活动范围一直仅限于栖身的房间和房外还算景色怡人,面积偌大的园子,时间一长,多少有些乏味。于是这日,趁着洛离来的时候,我便向他开口央了他带我出门。
正好这天云轩和楚豫又有事未曾前来,而洛颜为了搓合我和洛离,也没有过来打扰,只为了给我们两人一个二人世界。
我虽对她自以为是的“善解人意”感到无奈,但也庆幸她不在,这样倒也让我和洛离相处时更多了几分自然。
即使于我而言,对洛离只有好朋友的定义和感觉,但有他陪在身边,我仍然感到十分的踏实和安心。
“凌姑娘,今日难得出门,便好好逛逛。”到了大街上时,洛离扭头朝我轻言道。
我笑着点了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后,却是转了话锋,道:“洛离,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毫无消息的紫英,我虽然在心里认定他已不在,但一想到那天准备去以前的家里的时候,偶遇刘妈说的那些话时,我就不由的疑惑加剧,尽管自己说着不再去想不再去问,可是内心深处,却仍然想要再回那里,再回去看看有关于我们,有着我们共同记忆的地方。
“凌姑娘想去哪?”洛离柔声问我。
“去以前我和西平王住的地方!”对并不知情的他,无论怎样的要求,都总是那么容易出口。
而对此,洛离也并未拒绝。尽管从我离开南陵,又到我现在回到南陵的所有事情,我都没有对他隐瞒,但那个家突然发生的状况与变故,却不在我的坦诚范围里面。
当时是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没有必要再提及这些,现在才发现,有时候,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透,也会少去许多麻烦。
比如说现在,若是楚豫或者云轩,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我,但洛离却不会,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前去的路上,刘妈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徘徊,那些人有武器,凶神恶煞,这是刘妈对他们的印象和描述。我难以想象是怎样的凶神恶煞,但既然有武器,且来势汹汹,那必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更何况,他们惹上的对象是紫英。
想到这些,为免洛离觉出异样,也为免我的冒失给我们带着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所以快到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将实情向洛离道了出来。
“凌姑娘,既然如此危险,为何还要冒险回来?”得知情况的洛离果然大惊,不由问我。
“洛离,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我始终放心不下,虽然紫英他……但这里……这里毕竟是我和他曾经的家,现在变成这样,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望着他,低声应道。
“凌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带着难掩的心疼与忧伤。
“洛离……”我低低的唤他。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疼的轻叹了一声,才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我想……我想去紫英的房间看看……”我垂了双眸,十分轻微的说出了自己的内心。
“只是这样?”洛离轻问。
“嗯……”我点点头,低应一声。
对我的话洛离未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我继续去往那个家。
当熟悉的大门与墙院进入我的眼帘的时候,因之前与洛离说起的情况,所以为免被人察觉,洛离便直接带着我避向了暗处,然后又在叮嘱了我几句之后才径自转身朝着宅院靠近。
躲在暗处的看着洛离跃上了墙后,很快便没了踪影。我有些焦急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也不知道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宅子的大门紧闭,看起来似与从前无异,但莫名的,却是给人一种异样的静谧感,安静得让人心里不由地有些发毛发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的关系,脑子里面反反复复的都是那日与刘妈见面的情景。
我一边暗想,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洛离消失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他会从哪里再冒出来,但视线却始终停留在一个点上。
一声沉闷的声响忽地传进耳朵时,使得暗处的我猛的打了个颤抖,心上更是蓦地一惊。
不过当我目光触及到门口出现的那个身影时,我又不由地一阵讶异。
洛、洛离?
看他自然的走下大门外的台阶,我一时也忘了害怕,便连忙从暗处走了出来,直接朝着他奔去。
“洛离。”快至他身前时,我已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唤了出声。
“嗯。”他朝着我的方向应了一声。
“洛离,你怎么……?”我向他问了一句,询问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朝他身后敞开的大门瞟了一眼。
“门并未闩上,且我在宅中略略的看了一下,看起来,你说的那些人已经走了。”洛离蹙着眉回答着我的疑问。
听罢他的话,我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走、走了?你的意思是?”
“宅子里面空无一人。”洛离又道。
没人?我眉心一蹙,刘妈不是说来了十余个人吗,而且个个凶神恶煞,说是为了讨债而来……
想着,我也不再与洛离多说,便提了长裙进了宅门。
只是进了大门后我才知道,这里……怎么还可能会有人呢?
园子里面,那些被人时常维护的绿物已是参差不齐的花坛之中,而我的脚下,一路延伸过去,都是被砍断砍碎的树枝残叶。
这样的情景让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堵,又有点慌,但脚下的速度也未曾减慢。
大厅里的狼藉让我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往日的生气,眼前的这个家,更像是荒废了许久的荒宅一样,除了没有墙穿瓦破,这满地东倒西歪的家具与碎裂的饰物茶具,哪里还家往日的整洁美观?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环望了一下四周,口中喃喃出声。
还记得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我和紫英就站在这个厅里,我就站在他的身边,听他向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宣布,我是他们的新主子,就是在这里,他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也给了我一个新生活的开始。
这里的一桌一椅,这里的每样东西,都见证了我的到来,可是现在,全都碎了,碎得满地都是,也碎进了我的心里。
一股酸涩猝不及防的从我心里涌出,一直奔至我的鼻尖,一丝刺痛让我微微的回了回神。我转了身,连忙的朝着紫英的卧房奔去。
紫英……紫英……
尽管眼前所见已是物是人非,但我还是那么渴望的想要再寻找到一缕关于他的气息。
当那扇熟悉的房门出映入我的眼帘时,记忆突然的一阵风云变幻。
那一刻,我仿若看到了黑夜里,因为失火而担心他的我,毫无顾忌的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我担心他,也是那天,我的女儿身变得再也无法隐瞒。
那一刻,我又仿佛看到某个记忆里的自己,红着一张脸从房中夺门而出,从现在的我面前快速的跑过。
那一刻,黑暗的天空中下起了雨,我站在台屋檐外的台阶旁,那丛绿物后面,流着眼泪望着窗棂上他的身影,看着他走出房门,又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离去,而那天,正是我带着对他的感情离别的前夜。
原来关于他的记忆,我一直都不曾忘记,一直都那么清晰而深刻的留存在我的脑子里,不过只是一扇房门,便能让我想到如此的良多。
鼻尖的酸涩愈加的浓烈,眼眶也已泛起灼热,但我却故意的抬了头,将那份酸楚抑了回去。
小心的推开房门的时候,如同大厅里的狼藉赫然的出现在我面前。原本努力抑住的情绪,不知为什么,在看到这样的情景后,竟是猛然间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
眼眶里的灼热直接变成一团水雾,不待我有更多的反应,便已是化作水滴骨碌的滚落而出。
望着眼前的狼藉与凌乱,我甚至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里终不再像以前一样,干净整洁,带着曾经的淡香。
紫英的大床上,幔帐的一角被人用力扯下,床顶也塌下了几块横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