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凉选了个靠近荒原又稍稍远离镇子的偏僻地方、也刚刚好在世家大族庇护的范围内盖了间茅草屋,有于归思和夏夭仪两个真正修士的帮忙,速度很快也有质量,小小一间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厚厚夯土筑的墙壁足够挡住风寒,屋顶的茅草也盖得厚厚的不会漏了雨雪,简陋的家具——床和桌椅都是四处搜罗来的边角料拼凑的,还有泥巴混着草叶糊成的灶台可以用来做饭,陆凉站在自己房子门口,觉得这样就很不错了。
她真诚地感激夏夭仪和于归思母子,帮了她这么多事情,完全是出于善意,从这点来看,他们真的是大好人了。
陆凉不断地说着谢谢,心里给母子俩发了好人卡,感叹,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目送着两人身影远去,陆凉进屋,关门,爬上床,裹紧了虽然有点破旧但好歹温暖的小被子。
陆凉长舒一口气,累了一天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明天再好好做打算吧。
不消片刻沉沉睡去。
屋外夏夭仪帮忙布置的防御阵法一亮,半空中浮现看似薄薄一层的仿佛鸡蛋一样的保护层,将整个屋子的范围囫囵地包裹起来。
一只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指尖再差一点就触碰到了那层保护层,却又稳稳地停滞在它的上方。
一旁面容绝美的女子轻启红唇,制止,“……再等等看,先不要接触。”
手的主人沉默半晌,终是把手缩了回去,她抬头看向女子,隐藏在兜帽中狰狞面貌一晃而过,声音倒是女子般的温柔,道:“我们错过好几次了,希望这回你的判断不会有错,姐姐。”
两姐妹的身影再次隐入黑暗之中,夜风刮过,将最后一丝气息也吹散。
躺在床上的陆凉睁开双眼,偏头看了看窗外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又闭目睡去。
真是的,让人好好的睡个觉都不行……
……
待到看着于归思睡下,夏夭仪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与他的父亲九分相似的面容,眼眶稍微有些湿润。
不等她再陷入那些回忆之中,夏夭仪一怔,留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于归思,帮他盖好了被子,起身悄无声息出了门。
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归思睁眼,翻身下床,悄悄地跟了上去。
将要入秋,夜风也冷上几分,于归思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隐匿好自己的气息,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个人影。
夏夭仪的衣角被风吹起,在半空飘飞又垂落。
风将夏夭仪与黑袍人的话语传递到于归思的耳畔。
“……小姐。您真的不打算回去吗?明明已经这么久了,再等下去也没有结果的……”
“不,我还要再等下去。越郎说了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越郎?
于归思一呆,疑惑只产生了一瞬间又释然。
是了,越郎……于朝越,他的父亲,那个抛下他们母子十五年一去不回的……负心人。
于归思捏紧了拳头,极力压抑着喷薄欲出的情绪,眼眶红红。
他要继续听下去才行,只有这样,才能得知更多的真相。
黑袍人听得夏夭仪斩钉截铁的话语不禁默然。作为夏家多年的老仆,对那些往事自然心知肚明。
小姐十五年来从未回过家门,也不肯接受家主一丝一毫的帮扶,一个人艰难地把少爷拉扯大,生活清苦,着实受了不少苦。
就连小少爷单系变异风灵根天赋异禀,小姐也丝毫没有动过回去的念头,家主只得差人把夏家最好的修炼秘法强行塞过来。
黑袍人在心里叹息。
作为夏家的小姐,家主的心头肉,怎么就被那么一个穷小子给哄走了呢……而且这穷小子也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论修为吧修为不高,还有些呆头呆脑的,更没有什么艳惊四座的大本事,可能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哄得小姐心花怒放了吧。
然而十五年前,竟抛下待产的小姐一去不回。
黑袍人摇摇头不再回想这等往事,家主在自己临行前絮絮叨叨的嘱咐犹在耳畔。
作为一个父亲,家主也是为自己的女儿操碎了心。
试图劝说小姐回去未果,家主的期待又一次要落空。不过这也不是这一次最主要的事情,定了定神,又张口道:“小姐……既然您不愿意回去,可也总得回去看一眼吧。家主和夫人都很想您,夫人更是愁白了头……”顿了顿,有些犹豫有些期盼,“家主下个月寿辰,您就去看一眼吧……一眼也行,让家主和夫人宽宽心吧……”
“这……”夏夭仪有点动摇,十五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少年时在家族里衣食无忧的日子,父母给予了她足够的关爱,可她却为了情郎不管不顾就私奔出来结婚生子,十五年连父母一面都没有见过,的确是有点过分了。
思及此,语气软化了些,道:“好吧……我就回去一次,见了面就走。”着重强调了见了面就走。
见夏夭仪终于答应了,哪怕只是见一面就走也是极好的,黑袍人大喜,道:“那到时候务必请小姐带小少爷一起回来,我等在邺城时刻恭候。”
说完恭敬地行李然后退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夏夭仪的视线里。
在原地呆了片刻,夏夭仪望着荒原的方向神情戚戚,“郎呀郎,何时归呀……”
当夏夭仪重整神情踏入院门,却见得于归思只身穿着里衣赤脚踏在地上手撑着房门,门正敞开。
记忆中,儿子从来都是这副样子,对自己的离开特别敏锐,总在这时坚持不睡等着自己回家。
清冷月光打在窗棂上,投下阴影,月光只照得到于归思半张脸。
记忆与现实重叠,小小的身影也与少年已经略显挺拔的身影重合,像极了那个她思念的人。
……儿子长大了。
夏夭仪鼻子有些发酸,时间真是不饶人的东西,十五年竟像是一瞬间的事情。
“娘,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没有多问什么,少年说着重复千百次的话语,一如往常。
母亲关上院门用鼻音应答,眼角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屋舍静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油灯亮起,女声同样重复着讲了十五年、讲了千百次的故事。
“从前有对姐弟。有一天,他们拎了几斤肉,说要去外婆家玩,走在田埂边,邻居问他们去哪里,她们说去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