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醒来,托比似乎知道某些不同之处。第一束光刚亮起,你就听到他比平时更早地跑向你的卧室。他钻过门,爬上床,扑到你身上,压得你发出“呜呼”一声,他戳着你的眼睛,试图翻开你的眼皮。他要求给他读故事,你闭着眼,低声背诵着,他躺在你身旁翻着书。
“再来!再来!”
“去找你哥哥。”
当托比冲出房间,芬恩翻了个身,疲惫地叹了口气,试着把你拉近些。你扭过头去看向床边的闹钟:“别想撒娇赖床。该起床了。”“我是一个‘蒸汽朋克’,记住,”他在你颈边低声说,“我的最佳时间是晚上,像吸血鬼一样。”
他当了太久的业余艺术家,你怀疑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必须在截止日期前完成工作,就像你这么多年来做的一样。他真的有才华吗?该实行严厉的爱了,你这么想着。
“噢,不,你不是,先生。四天,记得吗?所以快起来,煮上咖啡,开始干活。”
你推了他一下。就他的体型,没有任何影响,但他叹了口气,翻到另一边。
“真残忍,”他伸着腰说着,“残忍,非同寻常的惩罚。”
“是的,这就是成功的代价,伙计。你的妻子必须提前一小时起床,安排好家人,把托比送到一个不认识的保姆那儿,然后上班迟到,她还不习惯这一切。你听到我说‘咖啡’了吗?”
“好,好!”他将腿伸到床外,坐起来,“我将在获奖感言中记下这一刻,我要感谢我的妻子,鞭策、支持着我。”
走廊里回荡着托比的高呼声,你判断出贾拉也失去了阅读的耐心。你掀起床单,站起身。事实上,这对你来说并不比平时早多少,但一直以来是芬恩做好早餐,并打包好午餐。你只需要吃完东西,就能出门了。
今天,会是你来做早餐和午餐,并把托比送到莫维伦巴唯一一家托儿所,把他挤进去,照顾上三天,直到你找到一个能更长期看护他的地方。你会在第四天请假休息,待在家确保芬恩能在周四完成工作,然后你会制订出长期计划。你看了看时间,决定去游个泳,来代替把你唤醒的热水澡。
清晨,池水清澈凉爽,空气中响起伯劳鸟悠扬动听的歌声。你踏进水里,倒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游了几圈。在户外淋浴喷头下冲洗干净,套上裤子和衬衫,走去厨房。芬恩已经耐心地用他心爱的原子咖啡机做好了咖啡,他递给你一杯,又少又浓又黑,然后上楼洗澡去了。贾拉已经穿好上学的衣服,正和托比在地板上玩。他们都满怀期待地看向你,在那奇怪的一刻,你不知道该做什么。你几乎完全依赖芬恩处理家庭事务。一种对家务的无能感,这种和女人比起来通常在男人身上更典型、更容易出现的感觉,已经悄悄降临到你身上。
“地球人,该吃早饭了。想吃什么?”
“又不是多复杂的事,妈妈,”贾拉站起来,把托比抱上高椅,走向橱柜,拿出一盒新康利麦片、红糖和碗,抓过一根香蕉,“我会给他做麦片,然后他喜欢抹上咸味酱的烤面包。你会做吗?”
“我能——试着做。你呢,吃什么?”
“和托比一样,但是面包不用烤,从中间切开就行——不用沿着对角切。”
贾拉是在嘲笑你吗?你微笑着,试着放松些:“午餐呢?”
“爸爸通常会给我做三明治,加点奶酪和火腿什么的。”
“好的。看来不只是我被宠坏了。”你打开冰箱,“面包放在哪儿?”
“在冰箱里,妈妈。为了保鲜。”
“放我一马吧,贾拉。”
他回给你一个小小的微笑,对此你心存感激。当你做三明治时,孩子们开始吃饭——托比把他的大部分食物都撒在高脚椅周围——你意识到你不确定贾拉是怎么去上学的。你作为早起的人,总是先离开家。芬恩开车送他吗?他自己乘校车?也许他是骑自行车去。又或者三者都有,依天气而定,如果他还有运动的话。他曾经在霍巴特参加田径运动,但搬家后,出于某些原因,他没有再继续。他在学校有踢足球,这点你是知道的,或者至少今年早些时候他有踢过。这个赛季还在继续进行吗?
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否证明你是一个粗心的母亲?
芬恩踏着重重的步子穿过厨房,跟你吻别,然后走了出去。“努力工作,‘蒸汽朋克’。”你在他身后喊道。
“需要搭车吗?”你随口一问,贾拉正把他的碗放进洗碗机里。
“不用。”他走到门口,书包吊在肩上,“再见。”
你转身:“吻呢?”
他走回来,在你脸颊上匆匆一吻。他身上散发着青少年的味道——像发胶一样的甜味,在那股气味下,是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他洗过澡了吗?
“你也许该喷些除臭剂。”你笑着指出来。
“真是谢谢你了,妈妈。”
“从我这儿听到总比从别人那儿听到好。只要进去喷上就好,要不了多久。”
他不情愿地走进洗手间,你忙着拿盘子,做托比的烤面包,感觉你已经通过了某种测试。合格的母亲不会让她们的儿子散发着臭味去上学,不是吗?你会熟悉的,这些事不是太难。
你听到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穿过厨房,沿着台阶往花园走去。当他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时,你听到自行车发出的微弱的“咔嗒咔嗒”声,然后是花园门关上的铿锵声。一个谜题已解决。
“图故事。”托比坐在高椅上说。
你转向他:“除非你吃下更多烤面包,小家伙。来,让我们把头发里的麦片弄干净,嗯?”
你拿着一块布走向他。当你擦拭时,他会扭动着躲开,之后你松开他时,他会回给你微笑。你情不自禁地笑着回应他,带着一股熟悉而又令人惊异的爱的冲动。
这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他远远不只是你们体内部分构成的总和,比你和芬恩的任何基因组合都要漂亮得多。这不仅是作为一个母亲才这么说,你在贾拉身上没有这种怀疑。也许是因为你等了太久,几乎快要放弃,但是你发誓,托比是特别的。街上挡住你路的陌生人在转身时看到他,也会融化在他的笑容里。
“他会是个万人迷。”上周就有人这么说。
你不希望他是,你不认为托比的美会用在残忍的事上,他身上一些美好的本质闪耀着光芒。
也许芬恩的突破性发展不是一件坏事。你已经错过了托比大部分的童年,如果芬恩真的成功了,也许你可以少做一点工作,可以在家工作或之类的。你已经当了多年的“全职科学家”,也许你需要改变一下。
“图故事?”
你看了看表。还有清理的活儿要做,你自己还需要吃点东西,换好上班的衣服,然后给托比穿好衣服,收拾好去托儿所要带的包。你从每次外出时,芬恩整理好让你带着的鼓鼓囊囊的包裹的大小能看出这不是一件小事。清晨的时间已经飞速流逝,你原本打算给芬恩做个快手煎蛋培根卷,这通常是周末才有的待遇,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你再次把托比擦干净,把他从椅子里抱出来。“去拿上你的书。”你告诉他,他冲向走廊。你把碗碟放进洗碗机,直到楼梯那儿传来沮丧的尖叫声。你跑上去,在贾拉的卧室里找到那本破旧的书,把托比抱下楼。你“扑通”一声把他放到地上,把书摊在他面前,然后转身回到水槽边。你在梦里都能背出这本书,而他也是一个翻书的老手了。
芬恩的浓缩咖啡发挥了它的作用,当洗碗机里已堆好碗碟时,你需要在早上去厕所报个到了。天啊,你都忘了这个最简单的成人行为——洗个澡或上个厕所——在有幼童在身边时是多么难做到。
“待在那儿,托比,我会在洗手间里给你读。”
“再图一遍。”
“好,好,行。”你说。
你让他坐在阳光下的地板上——地板该擦了,你在脑中记下这点——你顺着走廊走进洗手间,开着门,提高了背诵的声音。
阳光顺着洗手间的窗户照进来,预示着一个大热天。你试着加快速度,咒骂着你消化系统选的时间,朝着托比的方向说着故事。
你冲完马桶,提上裤子,扣好扣子,洗过双手,瞥了一眼镜子:你没化妆,头发干得像鸟窝一样。刷牙前会有时间拿过梳子梳理一下吗?
你停下故事:“该刷牙了,托比。”
你拿起电动牙刷,挤上牙膏,竖起牙刷,开始刷牙,然后吐出一口泡沫:“托比?”
你关掉电动牙刷。厨房外的伞树上,吸蜜鹦鹉绕着猩红色的花茎刺耳地鸣叫着,掩盖住他的任何声音。他的故事被打断了,他不会坐得这么久。你又启动牙刷,迅速地刷完牙,然后抓过他的牙刷,挤上牙膏。
“托比?刷牙了。”
没有回答。你放下牙膏,朝厨房走去。鸟儿仍在外面喧闹,随着你走过走廊,听到它们越发吵闹的鸣叫声。在厨房的拐角处,阳光下,他的书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你的腹部一阵痉挛。
花园四周全部用篱笆围起来与道路隔开;花园里,泳池全部用栅栏围起来。这是你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他一定是逛到外面,或在楼上闲逛。一定是的。
“托比!”你那尖厉的声调一定会让他急忙跑过来。
你推开纱门,来到走廊上。在你的左边,游泳池的门紧闭着,芬恩精巧的齿轮装置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你一步越过通往花园的短台阶,你脑海中的一角注意到这一天天气极好,天空的颜色是如此生动,看过去几乎刺眼。吸蜜鹦鹉吵闹着飞远,剩下温和鸟儿回旋婉转的啾鸣声弥漫在空气中。你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剧烈跳动的胸膛。托比是不是突然大到会玩捉迷藏了?
你在花园里搜寻着:“托比!马上出来!”你试着压住声音里的愤怒,愤怒他吓到你,愤怒你没有把他放到洗手间门外,在那儿你能看到他。
他不在花园,除非最近他躲藏的能力提高了。他一定在房子里。于是你奔跑着,穿过客厅,爬上楼,呼喊着他的名字。你走到他房间门口,但房间是空的。你的胸膛剧烈跳动着。有些不对劲,有些不对劲,有些不对劲。他太小了,不会像这样躲起来。你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疯狂地寻找着,透过你卧室的窗户,有什么东西让你注意到泛着蓝色光芒的游泳池,那么耀眼的蓝色,比你儿子眼睛的颜色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