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这每周都骑车回家来一趟不折腾吗?”于凤文坐在沙发上看着于凤飞在那台老钢琴面前一遍一遍的练习曲目,“什么晚会能让你这么折腾?”
于凤飞没理她,直到一首曲子练完才停下来喘口气,“是学校的校庆晚会,每年都弄得很隆重,每个班都要有节目,老师如果想参加也欢迎。”
“你不是说这个班的学生都挺多才多艺的吗?让他们去忙活不就得了,你一个当班主任的去出什么风头?”
于凤文一边说一边嗑瓜子,“有那个时间你能不能好好教图图画画,天天画的大白马跟驴一样,我都不好意思说她是我外甥女。”
“咱家画画的天赋全都给你哥了,我画的好是咋的?再说了,我上课一个多月了,这帮学生面上看着都挺老实,其实心里压根都不服我。”
于凤文闻言放下了瓜子,“那为啥呢?我听你讲课挺有意思的,你讲得好不就完成任务了吗?他们干啥不服你?”
“现在这个班的学生家庭条件都挺好,都是被宠着长大的,而且从小到大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宠儿。在他们心里,老师讲得好还幽默是应该应分的,想让他们服气,必须找点他们不会的东西。”
“所以....这个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于凤飞点点头,“这些孩子出生的那些年有钢琴的人家怕出事基本都把钢琴砸了或者买了,家里基本都没有留下的。我打听过了学校里就一台钢琴,基本没人会用,我为了保密又不好借过来,就只好回娘家练了。”
为了把秘密保守住,于凤飞每天都是晚上在家拿着钢琴谱练习,确保熟练无误之后就回娘家来弹,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两个星期,效果还不错。
“你说你为了这个学校,又重考教师资格证又要弹钢琴的,还不如留在咱们这儿当个小学老师,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多好。我姐夫是男人,他来回两地跑没关系,你别受累了。”
“话不是那么说的,你姐夫想要上进,你觉得挺好的,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姐我也想求上进呢?”
于凤飞的指尖敲击起琴键,“没人规定女人结婚之后就只能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你看咱妈的教授职位,还是生了你哥之后才评上的。家里外面什么都没耽误,这才是我想要的状态。”
“可是那样的话,姐姐你会很累的,妈妈当时也很累。”
“虽然累,但是我要这么做。加上你姐夫也不是那种撒手掌柜,这阵子图图和程程都是他帮我带的,也难为他,一边看书一边带孩子,那天让程程把他书给尿了。”
于凤文一听这事就乐了,“程程怎么回事,上次把王小峰送给图图的泥人给尿了,这次又是我姐夫的书,我看我姐夫怕是要打人了!”
“你姐夫是差点要打人,可是图图说啥都没让,也就算了。我跟你说,程程会叫人了,等哪天我带他回来,让他管你叫小姨,那小奶音可好听了。”
于凤文一想到还没有这么小小的孩子管自己叫姨,立马好奇心就转移到程程身上了,也不再纠结于凤飞来回折腾到底累不累了。
不过她姐也顾不上跟她扯太多,这个校庆晚会就在11月,她一边要操心着初三六班的学习还要偷偷摸摸练习,家里那边还脱不开手,开学刚一个来月人就瘦了不少。
“医院那边虽然没新房子,但是旧房子咱们好歹还能打报告申请,你别这么折腾把自己累坏了。”安庆军看着瘦下来的于凤飞心疼不已,攒了副食品票就给她买了麦乳精还有罐头回来。
“还不至于累垮,我就是来回跑的趟数多了点,没啥大关系。”于凤飞把罐头给打开吃了,麦乳精收起来留给两个孩子,“我没那么脆弱的。”
趁她吃罐头的功夫,安庆军烧了盆热水端过来给她泡脚,“还说没关系,感情今早在厨房晕乎的不是你。你有事情你就让我干,我累不坏的。”
“咱俩都一样会累坏的,工作上的事情多,咱们俩就其他地方少干点呗。你没听隔壁的那个周大妈偷着说咱俩,说咱们家两口子都懒,家里也不好好拾掇。”
“怎么这些大妈大婶都爱关注别人家这些事呢,她们不上班又有精力就可着在家里收拾,我们这年轻又事多的,差不多点就行了。”
于凤飞笑笑,“好歹你们医院挺讲究的,你的职称考过了就兑现了工资,现在粮票和副食品票管的松了,手头拿着的钱才重要,你涨了工资,咱家也宽裕点,等我教师资格证办下来了,就又能好点了。”
“就咱俩这么老黄牛的干,怎么说都会好的,屋里那俩小崽子就算是有福气了,摊上咱们俩这样的爸妈!”
“你行了啊,这时候了还不忘夸自己。对了,我让你带的报纸你带回来了吗?”
“听你的,带回来一大摞,我说咱家擦个玻璃也用不了这么多吧。”安庆军看了一眼自己带回来的一大袋子,“你打算干嘛?”
于凤飞挑挑眉,“跟那群小兔崽子玩个游戏,我跟你说,我们班那个卓杏林我有时候真头疼,你说他不聪明吗不是,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人也机灵,但就是喜欢看不起人。”
“这种学生通常就是欠缺毒打,就跟你说刚去插队的时候啥都不会干一样,被人笑话了叫天天不灵了他就该知道自己有多混蛋了。怎么着,打算收拾他?是抽他一顿还是怎么的?”
于凤飞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牛家那仨小混混,对他得想办法让他心服口服!行了行了,泡的差不对,我出来了。”
说着于凤飞把脚从盆里伸了出来,安庆军拿毛巾给她擦干了,抱着人给她塞进被窝里,“我去看看那俩小的,你先窝着。”
被子里是他早就灌好的暖水瓶,于凤飞舒舒服服的躺下,脑海里又过了一遍明天的计划,安庆军就已经过来躺到了身边。
男人的火力壮,于凤飞能感觉到一阵明显的暖意,她老老实实的钻进安庆军的怀里,悄声道,“庆军,你说我一个当老师的跟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勾心斗角,是不是有点傻?”
“傻什么,十几岁的孩子懂得也不少了,有些事情现在你不给他们掰扯明白了,以后他们看不惯一个老师就整人家,那不是坑人吗?赶紧打起精神,让那帮小崽子心服口服!”
于凤飞被安庆军说的心情舒畅,转头就睡着了,第二天如常把家里俩孩子送到幼儿园,拿着牛皮纸袋子去上班了。
她每天上课必带三样东西,笔和本子之外就是教案,初三六班有人偷看过她的教案,上面密密麻麻知识点详实,一看于凤飞就是下了功夫的。
今天是钱秀娟带着几个校领导过来听课,一是学校惯例二是校领导都想听听这个被校长死活要调过来的小学老师到底有多大本事。
“来几个男同学搬一下凳子,今天是有四位校领导过来。”于凤飞站在讲台上大概将下节课的安排说了一下,放教案的袋子随手就扔在桌上。
等到上课铃一响,于凤飞进教室一看,那个袋子果然不见了,再往底下一看,果然几个学生平静的面容下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三单元,今天我们一起学习《黔之驴》。”于凤飞嘴角弯弯,站在台上如常开始在黑板上进行板书。
卓杏林有些兴奋的在桌洞里拿出那个袋子,想要把教案翻出来看看于凤飞有没有哪里讲错了,却一脸惊诧的发现自己拿出的是一摞报纸。
她在袋子里放一摞报纸干什么?卓杏林一脸不解,但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旁边的同桌就轻戳他,示意他老实听课,毕竟校长就坐在他们旁边。
卓杏林不敢太过,只好是把东西塞回去抬头上课,他紧盯着于凤飞的一举一动,想从中挑出几分她的错误。以前他也不是没干过,当着校长领导的面对老师的错误直言不讳,不仅没有让校长不快,反而被夸奖是个直性子。
令他失望的是,平常总爱摊开教案的于凤飞完全没有被干扰,没有教案依旧拦不住她旁征博引的故事。从柳宗元其人其事到当时当地的历史背景,于凤飞张口就来,显得胸有成竹。
就算是有学生看不起她曾经小学老师的出身,也不得不说,从开学到现在于凤飞的课堂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水平,让他们颇有收获。
“于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如您所说,柳宗元既然是世家大族出身,那自然从小衣食优渥,甚少了解民生疾苦,可以说就是过去的地主老财,那为何他的作品会被人称道至今?”
见快要下课了,卓杏林撑不住,赶紧举手起来问了个问题,想要用这个尖锐的问题把于凤飞难住。
果不其然,于凤飞立马就收获了一众目光,都在等着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