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这次又来找我，说要把你调动过去。我现在又给压下来了，等到明年我真退休了，也许就压不住了。”
钱秀娟深知于凤飞的脾性，跟她说话向来也是直来直去，“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就老马那种唯成绩说话的管理方式你受不了，但是我也不可能一直帮着压着。”
对此于凤飞也不过是淡然一笑，“我坚决不走，新来的校长也未必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就办停薪留职，我学生一直在撺掇我出去一起办补习班呢！”
要是换了旁的老师在校长跟前公然说自己想要出去办补习班，估计钱秀娟早就眼皮一抬张嘴骂了出去。但唯独于凤飞这么说，她就不会骂人。
因为她喜欢的就是于凤飞这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什么事情跟自己从不遮掩。就连那次她给学生帮忙教作文那个暑假，都是先跟自己商量过才去的。
“你这个性子，我真怀疑换了新校长你会不适应。想当初我还指望着老葛能接我这一摊子，谁承想老葛居然就这么没了。”
一说起之前的葛校长，钱秀娟就不由长吁短叹。想她当初好不容易把苗主任给撵走，好不容易给葛校长立威，总算是让他在学校里有了几分存在感。
谁知道葛校长工作认真，生平也无不良嗜好，唯一爱的就是冬天喝点小酒。结果那天喝醉酒回家，不慎在外面的马路牙子上摔倒，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
“老葛要是还在学校，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必然会好好重视你的。现在老葛没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校长会是什么样的人，你多多小心吧。还有，二中挖人这事你怎么看？”
于凤飞耸耸肩，“我们班最近也有不少家长动了心思，来问我孩子还有没有机会提高成绩，没有的话他们就考虑把孩子转走。我的态度是，那是你们的孩子，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
“这些家长有不少还没明白过来，决定孩子学习成绩的不光有老师的因素，还有孩子自己的态度问题。孩子自己就不好好听，老师讲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听你的这个意思，你们班那些名列前茅的，倒是没有想走的？”
于凤飞沉吟片刻，“有，但是不多。我也跟他们说了，我充分尊重他们所有人的选择，所以希望他们按照自己的内心来选择。”
实际上二中给出的条件真的很丰厚，成绩好的学生除开高中阶段的学费还有生活费补贴之外，二中还承诺，如果学生考上一本大学，学校这边也会提供一笔丰厚的补助。
对于一些家庭条件不算太好的学生来说，二中的这个条件足够诱人。而且这次马校长精明多了，带着几个上一届考得不错的学生来回宣讲，把七中初中部的学生都给说动了不少。
“我看老马退休之前是不会松劲儿了，他非得让二中就此起来不可。有的学生要是真的心思动摇了你也别管，让他们自己吃了亏就知道了。”
要是放在以前，钱秀娟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这番有些软弱的言语落在于凤飞的心里，只是有些唏嘘。钱秀娟这两年精神头大不如前，整个人也明显见老。
不光是工作上的事情让人发愁，实际上钱秀娟的家里也不怎么让人省心。旁人不知道，于凤飞作为她亲近的下属，倒是听说过一点。
要说钱秀娟这个人，前半生过得相当顺遂。家庭稳定和睦，她自小人漂亮成绩也好，早些年就抓着机会进学校当了老师，然后一步一步仕途走的也算稳定。
结婚之后和丈夫感情颇深，夫妻相得。虽然中间有个苗主任出来搅局工作，但是也被钱秀娟顺利解决。年纪渐长之后儿女大多出息，可以说钱秀娟没什么好发愁的。
除了她那个四十岁才有的老闺女。
说到这个老闺女，钱秀娟就是头大如斗。你说她惹是生非倒也没有，也从没说跟狐朋狗友出去乱混。但是这孩子唯一的缺点是什么呢，不爱说话。
不爱说话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钱秀娟这个当妈的一周能跟闺女说上十句话都要烧高香。只要多说一句话，老闺女立马就脸色泛白牙齿打颤，搞不好两眼一翻就晕过去。
每一次晕过去，都得兴师动众的送到医院上下检查一番又输液又吸氧的才能好。这点钱钱秀娟出得起，但是这种事她折腾不起！
这几年她跟丈夫没少带着闺女出去检查，把国内各大城市医院里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也没查出个子午卯酉来。确定不是神经病，也没有什么脏器问题，就是说不出个原因来。
最后还是有个医生琢磨了挺长时间，提出或许是这孩子生性害羞容易导致神经紧张才出来的这种结果，让她尽量在家不跟人说话看看怎么样。
于是钱秀娟没办法，只好给孩子办理了休学回家待业。把孩子放在家里之后的确是不吵不闹的也不出去惹事，到点下楼吃饭，果然是不晕也不翻白眼了。
钱秀娟想着，自家的条件也不是不能养着老闺女。以后等自己老两口退休了就专心陪着闺女，等闭眼之前给老闺女安排妥当就行了。
但是这半年来，这个老闺女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好。以前不爱跟人家交流，但好歹是基本的交流能有，叫她下楼吃饭还能有点反应。但是最近，就连家里人敲门叫吃饭都不行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家里人只能按时按点把饭菜放到卧室门口，然后孩子到时间自然而然会来拿饭菜。但是这个过程里，绝对不能看见任何一个人，否则就会让闺女尖叫不止。
“你之前跟我说，碰见一个完全不能跟父母以外的人交流的孩子，你后来是怎么给她解决的这个问题。我们家那个闺女，愁死我了，现在哪怕有人敲门，她都要摔东西。”
于凤飞以前也对钱秀娟的闺女有所耳闻，她想了想，答道，“那个女孩子是因为她妈妈管的太多，所以时间久了孩子除了跟妈妈交流之外，不会跟其他任何人交流。你们家这个孩子，应该也不是一样的情况。现在孩子这么抗拒跟外界接触，是不是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
“你也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条件，按理说我们家孩子不可能受什么委屈。我也不是那种过分管教孩子的妈妈，怎么就让这孩子不愿意给外人接触了呢！”
于凤飞想了想，“您再好好回忆一下，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有没有比较显著的事情，可能会造成孩子开始厌恶跟人交流。不可能说，孩子一生下来就这样的吧。”
如果钱秀娟说孩子从小就是这样，那估计就真的是有某些方面的疾病，只是现在可能还没什么人了解罢了。
钱秀娟仔细想了想，“这孩子上小学之前我记得都还挺好的，就是上一年级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天就开始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了。”
“但是按理说不可能存在说老师或者同学欺负人这种事，因为我们家闺女的小学班主任是我以前的学生，我们俩关系相当好了。我也告诉闺女，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
“也不一定是班主任老师的问题，我觉得咱们还得从孩子自身经历出发去找原因。主要现在最麻烦的是，孩子已经完全不肯跟人交流了是吗？校长，您再想想，最近你们家有没有来什么客人，这个人跟孩子的小学生活经历是挂钩的！”
钱秀娟仔细想了想一拍大腿，“是有这么个人，我想起来了，咱们学校的吴老师，就是以前跟你搭班教历史那个！她以前也不是教历史的，在小学的时候是教思想品德的，就是我闺女的老师。”
“吴老师，她不是都已经退休了吗？我记得我生完我们家彤彤之后不到一年吧，她就退休了。”
“没错没错，她是已经退休了。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都还挺不错的，那时候她能被调到初中高中也都是我给她找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谁都没有证据证明当初是有人真的对自己的老闺女做了什么才造成如今的境况。而且看孩子现在样子，也是问不出来的。
“校长，你们家孩子平常一个人闷在房间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于凤飞试探性的问道。
“画画，我们家闺女特别喜欢画画。从小我和她爸爸就把她送到少年宫去学画画，少年宫的老师是难得不会让我女儿尖叫的人。直到前两年，我女儿严重了才停了绘画课。”
于凤飞说道，“我想的是，要不然通过画画的形式跟孩子交流一下？如果能让孩子喜欢的这个老师再回来的话，或许能找到当初孩子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
“这法子能好使？”钱秀娟尚还有些疑惑。
于凤飞摊摊手，“总不会比这个情况更差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