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中央捕房大厅内,灯火通明,偌大的办公厅内,沙威正在给叶常青一众警探下达紧急命令。
“韩宁生已经招了,小曼被林中衡藏在洋泾港外的一条船上,立刻给我联系海巡队,还有船舶管理署,展开营救行动。”
“是!”叶常青等人领命后,即刻行动了起来。
而此时的罗非早已坐着本杰明的车,赶往了韩宁生所说的南码头。
“洋泾码头在黄浦江下游,位置相对偏僻,水域又宽阔,怎么具体确定小曼的位置?”本杰明一边开车一边问罗非。
“洋泾港是一个通用性的码头,周围鱼龙混杂,的确是个掩人耳目的最佳选择。”罗非闭着眼睛,一边戳着鼻梁一边思考,“但是这个码头主要还是运煤,白天林中衡不在的情况下,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囚禁受害者的船躲离大体量的运煤船,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
罗非说到这儿,猛然睁开眼睛:“桥下岸边!将船抛锚在桥下!而且还要是那种桥身狭小,交通不便,很少人去的桥。”
“最近的那就是......”本杰明想了想,突然脱口而出,“租界还没有治理的南洋泾桥周围!”
“没错!”罗非眼前一亮,指着前面的路口说道,“前面进歇浦路就快到了!快开!”
当车子开到港口沿岸时,四下一片昏暗,只有水滨岸边零星的几盏煤油灯在发着幽黄的暗光。本杰明随即放慢了车速。罗非把头探出船外,扫视着着河面和桥梁周围。
忽然,罗非指着十余米开外的一座石桥下大叫道:“在那里!”
随后,本杰明开着车子疾驰到桥边。在两束车灯的照射下,罗非和本杰明两个人朝着桥下狂奔而去。当两人来到桥下时,在本杰明手电光下,一艘船舱被木板钉死的小船赫然在桥下漂荡着,两人紧跟着跳上了船。
“小曼!坚持住!小曼......”罗非一边喊着,一边抡起手杖朝舱门上的铁索砸去。
这时本杰明从侧舷捡起一把生锈的铁锹走了过来,也朝着铁索砸了下去。只砸了两三下,铆着铁索的腐朽船板就被砸烂了。随后“当啷!”一声,铁索应声落地。罗非二话不说,立刻冲了进去。
船舱内,一盏小油灯仍在微微晃动。
罗非一眼见到秦小曼被绑在一个木柱上,低垂着头,张着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水……水……”
罗非马上接过本杰明身上的水壶,冲到小曼身边,将水壶递到她嘴边。小曼连呛着喝了几口水,这才抬头一看。恍惚迷离间,看见面前站着的是罗非,小曼眼圈不禁有些泛红,随即傻笑起来:“我是在做梦吗?”
“罗非果然让你猜对了,林中衡这混蛋想把小曼困死在这里。”本杰明说着绕道小曼身后,给她解开了绳索。
小曼当即失去平衡,正好倒在了罗非怀里......
两天后,沙利文公寓203室内,秦小曼兴冲冲地推门进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
“罗非,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有什么新闻吗?”罗非抱着膝盖蹲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小曼。
“大新闻,林中衡在苏州被抓获了,正解押到上海来。”小曼笑着把报纸展开,放在罗非面前。
罗非扫了一眼报纸,随即又低下了头:“是吗?也算是件好事。”
“案子全都破了,怎么感觉你还是闷闷不乐啊?”小曼奇怪地看着罗非。
“因为汪雪如说的一句话,一直梗在我心里。”罗非缓缓说道。
“哦?”小曼一愣,放下报纸,蹲在罗非面前,盯着罗非,“什么话?”
“那天在审讯室里,她连说了两次‘阿生’,可我们没有告诉她安姑娘是怎么称呼韩宁生的,况且我们也不知道这个称呼。可是为什么汪雪如偏偏知道呢?我明明记得本杰明跟我说过汪雪如演化成双重人格,那就是变成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彼此之间是互不知道的。”罗非说到这儿,一皱眉,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难道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你是说……”小曼瞪大眼睛,被罗非的这句话差点惊得跌倒在地上。
“没错,这个汪雪如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罗非说着就从沙发上蹿了起来,顺手拉起小曼,“走,我们去精神病院!”
两人不敢耽搁,用电话叫了出租车,立刻赶往北桥精神病院。
当罗非和秦小曼再次与汪雪相对而坐时,罗非则是神情严峻,内心暗自惊叹: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可怕、心急莫测的女人。
“汪小姐,你真厉害。”
汪雪如对于罗非的这句嘲讽似的赞语毫无反应,只是一味的哆嗦,双手抱肩,缩成一团。
“如果不是你说了‘阿生’这两个字,我觉得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你骗过去了。”罗非继续说道。
汪雪如缓缓抬起头,一脸茫然:“骗?什么骗?”
罗非抱起肩膀,盯着汪雪如的眼睛:“不用再演戏了,你根本就没有双重人格,所谓双重人格,都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汪雪如错愕地摇摇头:“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你一定听得懂。”罗非轻轻摇了摇头,“我记得本杰明跟我说过,你的这个双重人格,就像变成了两个人,并且这两个人彼此之间是不知道彼此存在的。”
这时,小曼也点头附和:“不错,我也记得。”
“但是为什么这位汪小姐在和韩宁生对话时,却直接喊出了‘阿生’这个称呼呢?而韩宁生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这就告诉我们,他的安姑娘确实是这么称呼他的。”罗非说着指着汪雪如,冷峻一笑,“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时你明明不是安姑娘,为什么会知道安姑娘那个人格才知道的事情呢?所以‘阿生’这两个字恰恰暴露了一个事实,就是汪雪如和安萍根本不是双重人格,而是汪小姐一个人的独角戏。”
听完罗非一番推理的汪雪如慢慢放下双手,整个人立刻换了一副精神状态,双眼炯炯有神盯着罗非,竟然伸手开始为罗非鼓起掌来。
“罗非果然是名不虚传,瞒得过别人,偏偏瞒不过你。”
罗非随即朝汪雪如欠了欠身还礼:“还有呢,我从别处听了个故事,想讲给你听听。一个是秦小曼听林中衡讲的,另一个是本杰明听韩宁生讲的,都是童年故事,却出奇地一致。”
罗非说完,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然后展开摆在汪雪如的面前。
“我的父亲是个马戏团的小丑......”汪雪如喃喃读了起来,可越读声音越小,越读声音越颤抖,突然汪雪如莫名地笑了一下,抬头对罗非说道,“这个故事听着还挺感伤的。”
而罗非则是满脸严肃地质问汪雪如:“为什么这两个共同作案的凶手会说出一模一样的童年故事呢?”
汪雪如阴冷地一笑,送了一下肩膀,像是在等着罗非开口。
“因为他们都是傀儡罢了,被你彻底洗脑,玩弄于股掌的傀儡,对你死心塌地的傀儡。”罗非说到这儿,霍地站起身,指着汪雪如,“你!汪雪如,才是这一系列凶杀案的真正主导者!”
“真正决定一切行动的人,不是林中衡和韩宁生,而是你!汪雪如,五年前,你也不是什么第五个受害者,你就是凶手,你故意弄伤了自己,混淆视听,还故意赢得欧阳探长的同情。”罗非说着走到汪雪如身边,指着她面前的那张证词,冷笑着反问,“林中衡和韩宁生讲的童年故事,其实真正的主角应该是你吧?”
汪雪如低下头,颓然一笑:“没错,但还要更复杂一些。那天是我五岁生日,我父亲想为我表演一个从来没表演过的高难度动作,作为生日礼物,可是他失败了。当我求现场的观众救救他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大笑,他们以为父亲故意失败,在逗他们玩,最后我父亲就这样死在了我面前,死在了大家的笑声中,所以我恨他们,真的特别恨他们!”
汪雪如说到这儿时,脸上的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证词上,打湿了那上面的字迹,就像是像极力抹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后来,我母亲带着我找老板要抚恤金,但是你知道那个冷血老板说什么吗?他说我父亲做的危险动作是自己乱加的,不应该获得赔偿金,除非我母亲愿意和他单独谈谈。我母亲长得非常漂亮,我当时不懂什么叫单独谈谈,但是后来懂了,那老板是想占我母亲便宜。我母亲反抗的时候,错手杀死了那个老板,可她看着死在地上的老板,突然觉得很过瘾。”
“从那时起,你母亲就开始杀人了?带着你一起? ”罗非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
汪雪如摇摇头:“不,我母亲把我送给别人寄养了,她希望我忘掉这些,过个普通人的生活。”汪雪如说着“咯咯咯”自嘲地笑了起来,那声音让一旁的小曼听了浑身发凉,“但是怎么可能呢?我母亲连人都杀了,但是在这点上,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罗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经常把这个故事讲给林中衡和韩宁生听?”
“每次听完这个故事,他们都觉得我特别可怜,特别想要保护我。”汪雪如扬起头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流露出一股狠决的神色。
“那你为什么还利用他们?”小曼忍不住追问道。
“因为我发现他们真的很爱听这个故事,尤其喜欢听我亲口讲这个。”汪雪如冷笑着看向小曼,“那时我就发现,其实他们和马戏团那些哈哈大笑的看客,根本没有区别。”
听着汪雪如的话,罗非继续推测问道:“所以,林中衡和韩宁生,也是你要处决的?只不过换了方式,你诱使他们自己犯下杀人罪?”
汪雪如决然地点了一下头:“不错。”
“那五年前呢?那四个死者也是林中衡他们杀的吗?”罗非紧接着问道。
汪雪如表情淡然地摇了摇头:“不是,五年前替我动手的是我上一批情人。 ”
“他们是谁?”罗非刚问出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然,追查他们也没什么意义,因为你才是主控的。”
“放心,上一批凶手,我已经帮你,还有欧阳寻处理掉了。”汪雪如冷笑道。
罗非看着此刻的汪雪如,心中不寒而栗:“你简直太可怕了!”
汪雪如突然侧着头笑着对罗非说:“罗非,别忘了,你也接受了我的交易。”
罗非也跟着歪了一下头,挑了挑眉毛:“不好意思,我从不和凶手做交易,沙探长他们就在外面等着你。”
汪雪如狂笑着指着罗非:“哈哈哈,罗非,别忘了我说的话,拒绝我的交易,你一定会后悔的!”
罗非不屑一笑:“我不后悔把你这个魔鬼送进监狱和死刑场。”
这时,沙威、叶常青还有两个警探推门走了进来。
两个警探随即架起汪雪如,沙威走到汪雪如跟前,把一张供词放在汪雪如的面前。
罗非转身朝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回过头 :“汪雪如,你的童年故事里讲到了你的母亲,你说她也用笑刑伤害过一些人,而且也有鞭打尸体的行为,这些都是真的吧?”
汪雪如扭曲着脸,狞笑着看着罗非:“你猜。”
罗非皱起眉,摇摇头:“欧阳夫人……”
汪雪如看着罗非陷入思索的表情,隐约露出了一个让人十分不安的诡异笑容。
第二天,监狱会面室内,霍文斯气定神闲地戴着镣铐翻看报纸。
罗非和秦小曼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霍文斯看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报纸,微笑着对小曼说道:“恭喜小曼神探,破获这起大案,好几份报纸都在夸你。”
“哪里。”小曼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还是得谢谢你。”
罗非听着,转头瞪了小曼一眼。
霍文斯见状,笑着又对罗非说道:“罗非,听说你一直怀疑 Captain 组织到底存不存在,正巧我现在和他关在同一个监狱,需不需要我帮你调查调查,盯死这个 Captain?”
罗非转回头打量着霍文斯,发现他与上次见面时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想到这儿,罗非抱着肩膀,故意阴阳怪气地当着小曼的面说道:“霍文斯,你这知错就改的态度还真是少见啊,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别有目的呢?”
霍文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站起伸个懒腰:“算啦,好心帮你却被你说成别有目的,既然不领情,那我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霍文斯转而问罗非:“对了,几点了,肚子都饿了。”
罗非掏出怀表,打开看了看:“还真到监狱里的饭点了。”
霍文斯盯着怀表,不禁问道:“你这怀表里面是谁的头像?”
这时,一旁的小曼听霍文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也好奇地看向罗非打开的怀表。当即看到怀表一面是表盘,另一面则是个长相神似自己的女孩儿!
霍文斯随即指着大笑:“厉害了,罗非,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把秦小曼的头像贴身带着。”
罗非啪的一声合起怀表,冷下脸:“不是她。”
秦小曼同时则有些失望:“不是我。”
霍文斯看了看小曼,又看了看罗非:“真可惜,我原本以为你对身边的秦小曼有好感,没想到你心里的人是这个照片里的女子。”
小曼听着霍文斯的话,眼神复杂地看着罗非,目光从震惊渐渐转为难过。
“别乱猜了,我对秦小曼没有好感,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罗非说着站起身就朝外面走去。
小曼望着罗非的背影,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当罗非抽着雪茄看到小曼从监狱走出来后,便快步走到出租车边打开了车门:“回去吗?”
谁知小曼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到罗非面前,抬头看了看罗非,然后自己快步走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了车。
罗非开着车门,愣了几秒钟,随即也神情落寞地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