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小曼托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罗非纸单上所列的最后一家门口。小曼无力地按下门铃。
不一会儿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招呼声:“来了来了......”
门一开,小曼看到一个穿着氅衣的中年妇女站在自己面前。
“请问你找谁?”
小曼强打精神:“是王太太吗?我是巡捕房的警探,是你报的警吧。”
“你是......警探啊?”王太太有些迟疑。
小曼亮出警官证:“有什么问题吗?”
“额,没什么,只是心没想到巡捕房会有女警探,快请进!快请进!”王太太说着侧过身摊手将小曼让了进去。
小曼随即走进弄堂的天井,没走几步,忽然觉得脚下一软,低头看到自己踩着的一块青砖上下晃动。
王太太见状,急忙领着小曼朝另一边走过,“您当心,这里挖过坑。”
“那是你报警说今晚会有人来纵火的?”小曼边走边问。
“额,是啊,我先生梦见的。”王太太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语气倒是坚定的。
“梦见的?”小曼此时心里凉了半截。
“自从三个礼拜前,报纸上登出第一件纵火案开始,他就说不好要出事,整个人慌得不得了的呀!后来又出了第二件第三件火灾,他就紧张得像个神经病,一会儿挖沙土,搞了个大水缸说是放火,一会儿又在天井里挖坑......”
说着两人进了堂间,小曼刚迈步进去,王太太就立刻指着客堂地上提醒小曼:“快当心脚下!”
“这是......”小曼低头便看到堂屋中央立着几颗尖头冲上的大钉子,抬头环顾,门旁还挂着一张渔网,四周墙壁画着不知道是什么符咒一样的图形。小曼看到这儿,不禁觉得这堂屋鬼气森森的。
“喏,这些都是我先生折腾的。”王太太说着朝四周指了指,“这几天开始啊,他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家里起火,还自言自语说什么金先生要来杀他?”
“金先生是谁?”小曼好奇问道。
“就是不知道啊!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气死人了,快请坐。”王太太叹气道。
“谢谢。”小曼坐在一把藤子上继续问道,“你先生是做什么的,有什么仇家吗?”
坐在小曼对面的王太太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说道:“我先生就是报馆里的编辑,一直安安分分呢地上班,我没有工作,平常打打麻将,从来不惹事,也不借债,不会有什么仇家的呀?”
小曼朝堂屋后望了一眼,随口问道:“你先生呢?”
王太太满脸无奈:“在屋里睡觉呢,现在他夜里不敢睡觉,连灯都不敢关,只有白天他折腾够了,才勉强睡几个钟头。”
“那你先生最近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或者......”小曼说着突然声哑了下去,随后使劲儿咽了一下口水,“......请问我可以喝杯水吗?跑了一天有点口渴。”
王太太闻听急忙起身:“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泡茶,佣人们呐,都被他吓跑了,我一时还不习惯家里没人照顾。”
王太太离开去厨房后,小曼一个人在堂屋里又转了几圈,忽然,房梁上的一幅图吸引了小曼的注意,那副画花花绿绿,好像还画着好多人的样子。小曼随即搬了把椅子,站在上面朝房梁上望去。不料,凑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张春宫图。小曼脸一红,急忙跳了下来。小曼刚想把椅子搬回去,身后的书房里突然传来了异响。小曼又朝书房慢慢走去,走到切近,门是开着的。小曼缓缓走进去,只见门窗紧闭,光线十分昏暗。随后,小曼在一面墙上看到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一个形状骇人的龙头雕像。当小曼还想凑近仔细观看时,身后一个黑影突然蹿出,挥着一把木剑朝小曼就砍。
机警的小曼一个转身躲过木剑,随后一把将来人按在墙上。
“巡捕房警探,你是什么人?”
那人趴在墙上连连哀嚎:“啊!救命……”
这时,王太太拿着茶杯匆匆赶来:“哎……误会误会!警探,他就是我丈夫王积富!”
小曼一愣,随即松开了王积富。
“你干什么?冲着人家警探也发疯!”王太太狠狠瞪了自己丈夫一眼,然后走到窗前,一把撩开窗帘。阳光瞬间照亮了整间书房,小曼也看清了王积富的样貌。只见眼前的这个人,一脸憔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发黑,嘴里还不断朝小曼嘀咕着:“求求你,不要放火烧我,求求你......”
小曼见这个王积富满口胡言乱语,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喝了干了王太太端来的茶,只好先作罢。
王太太站在门口,满面愁云:“警探,你这就走了啊,晚上不派人保护我们吗?”
“王太太,您先生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医生。”小曼说完,便颓然转身离开。
还没走出几步,小曼突然被一个算命先生给拦住了。
“算命测字,趋吉避凶,小姐要算一卦吗?”算命先生掐指说道。
“不用。”疲惫不堪的小曼随即绕开算命先生。
“不准不要钱。”算命先生一边跟着小曼一边笑道。
“你有完没完......”小曼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突然转过身,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穿着道袍,戴着小墨镜,捋着大胡子的算命先生,“罗非?”
小曼说着一把揪住对方的大胡子,不料对方立刻叫道:“啊,痛痛,松手。”
“真的是你?你在这干嘛?”小曼惊讶地问道。
“我觉得这家的线索很有意思,所以本大师亲自来看看。”罗非又捋着胡子故弄玄虚道。
“那你刚才怎么不和我一起进去?”
罗非把眼镜放低,露出双眼盯着小曼:“王太太是瞒着丈夫偷偷来报的警,你以警探的身份来调查是问不出什么的,要接近一个迷信的人,还有什么比算命先生更合适的角色呢?”
小曼点点头:“所以,你去过他家了?”
“是的,在你来之前。”罗非抱起肩膀,看着小曼,“先告诉我,你在王家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墙上画满了画符,屋里供着一个怪兽,说明这位王先生非常迷信,天井里挖过陷阱,门口地上有朝天钉,门旁还有一张网,说明他想捉鬼,对了!还拿剑砍我,说明有暴力倾向,我还看到房梁上有一幅画......”小曼说到此处,脸一红。
而罗非偏偏装着一时疏忽的表情追问道:“噢?什么画?”
小曼一甩头:“哎呀,就是下流画,足以说明他是个变态,总之这个王积富就是个神经病。”
罗非拿下眼睛,摇头加叹气:“你只学会了看,还没学会如何观察,王积富家里画的符是避火符,佛龛里的龙头叫做螭吻是避火神兽,砍你的是驱邪的桃木剑,而房梁上的春宫图是避火图。”
“那东西能避火?”小曼瞪大眼睛,半信半疑。
“传说火神是位女神,见到春宫图害羞就会逃走。”罗非说着解开道服,拿出一根抽了一半的雪茄,“我和王积富谈过话,他虽然过度紧张,思路却十分清楚,确信有鬼要来害他,而他采取的这些驱鬼措施全都有凭有据,并不是神经病能做出来的。”
“思路清楚?他还想挖坑捉鬼呢,这叫思路清楚?”小曼反问道。
“他家地上的朝天钉,门旁的网,还有天井里挖过的陷阱又填上的痕迹,这些可都不是用来对付鬼的啊,是用来对付人的。”
小曼听罢罗非的分析,仔细回想了一下在王家的所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罗非点燃雪茄,抽了一口,继续说道:“很显然,这个王积富一开始是想亲手活捉纵火犯,可是第三起火灾发生之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转而去求助神灵了。”
“所以王积富一定有事瞒着我们。”小曼语气肯定地说道。
罗非将手中的打火机再次打着,看着随风飘摆的火焰:“这三场火灾和王积富之间,也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此刻,小曼略显紧张地看着罗非:“所以他说今天晚上有人要烧他家,不是胡说八道?”
罗非神色严峻地点点头。
两人说着来到了与王家斜对面的一间杂货铺前。随后,小曼继续监视着王家是否有可疑的人靠近,罗非则去杂货铺打电话。而两人都没有察觉,就在弄堂一头的黑暗之中,正有一个人影在悄悄地注视着两人,那人看了一会儿,低头打开一件精美吊坠的翻盖,里面放着一张人像照片,而那人正是关押在监狱里十年之久的Capt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