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水仙宫,冬花等宫女们已经将兰黛放在了一张木板做成、鲜花装饰的板床上,她全身发紫,脸上戴着面纱,安静地睡着,身上灼如夏日日光。
“准备好了吗?”北堂亦歌不忍看兰黛,只盯着冬花说道。
“已经准备好了,即刻就可以出发了。”
北堂亦歌点头,坐在凉亭中等慕容墨与康齐羽二人。
四年的光阴过去,慕容墨已然变成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小伙子,不过每当看见他与慕容锐无异的容颜,都能让北堂亦歌气得牙直痒痒,好在慕容墨极会带兵,功夫又好,军营里的士兵都很服他。
一眨眼的功夫,他俩就已经到面前了:“准备好了,皇上,咱们走吧。”
北堂亦歌点头,走进了马车之中,最好的汗血宝马,城里最好的马夫,原本要走两天的路,现在一天便能到达南夏。
兰黛被放置在一辆特制的马车里,紧跟在他们身后,众人无话,只一心期待着赶紧到达南夏。
慕容锐早已知道北堂亦歌会携兰黛来到南夏,心情复杂,无以言喻。
时隔四年,他以为自己对兰黛的感情已经淡了许多,至少——他至少接受了这女人改名为兰黛的事情,但现在,当他得知兰黛再一次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时,情绪仍然为她起伏不定。
北堂亦歌的来信上说她身染重病,随时都可能死去,而病因就是南夏人给她下了毒。慕容锐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能给兰黛下毒,真是匪夷所思。
兰黛即将到来的消息燃起了慕容锐心里郁积的感情,这感情在他离开北祈后一直沉淀,几乎沉淀到连他自己也瞧不见的位置,但现在,这感情又涌了上来,他再也不可能平静面对了。
这一次,也许就是追回她的最好时机。
北堂亦歌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南夏,在令牌的帮助下顺利地进了宫。
接待他们的是南夏的使臣,将他们安排在了西宫里。
虽然一路颠簸,但好在兰黛的病情没有恶化,她被抬出来时,看见的宫女们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运了一具尸体过来,不过听说她是北祈的皇后,所以也恭敬了许多。
北堂亦歌被安排在西宫的正厅之中,随行的冬花刚刚安置好三个男人的行李,走出来问:“皇上,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墨,慕容锐刚才派宫女过来邀我们晚上去永月宫用膳,但我想请你先去和他谈谈。”
“好。”慕容墨在所不辞地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蓝天白云,气候凉爽。
慕容墨走在熟悉的皇宫街道上,时隔几年的功夫,却一点儿也没有发生改变,来往匆匆的宫女太监们没有抽出时间来打量他,因此也少去了很多尴尬,他毕竟是个被废黜的太子。
来到书房,黑一黑二仍在门口守候着,就像两尊门神,面无表情。
见到慕容墨,二人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低下头来:“慕容公子,皇上并没有传召您。”
“我知道,但我有事要见他。”
黑一黑二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后,对他说:“您稍等一下,卑职去通报皇上。”
慕容墨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仍点头,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繁琐的程序,慕容锐会见他的。
一眨眼的功夫,黑一就请他进去了,慕容墨保持缄默,走进了昔日里十分熟悉的书房。
书房里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靠墙的柜子上增加了一些新书,一走进去,一股浓浓的墨味蹿进慕容墨的鼻子,事实上他自从离开南夏就不再念书,这么多年也一直都在向令责师傅学习武功,并带领北祈的军队。
没走几步,慕容墨就来到了慕容锐的面前,他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九岁孩童,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身高,足够的心智来见自己的这位兄长。
“慕容墨参见皇上。”他跪下来行礼,但北祈不这么行礼,因此他的动作显得僵硬而生疏。
“起来吧。”慕容锐对于慕容墨的恨,来自于他那年没有告诉自己风九霄的下落,导致二人疏离至此。
慕容墨起了身,站在慕容锐的面前,他的哥哥当然比四年前更加成熟,那张俊朗的脸上更有成熟男子的韵味,一眸一眉之间,都能使一些情窦初开的小宫女日思夜想。
慕容锐盯着他,这几年他竟然长得这么高,只比自己低一个头,而眉眼也与自己极为相似。
“墨儿,好久不见了。”慕容锐往后一靠,非常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你长高了很多。”
“皇兄也变了很多。”慕容墨一字一句地说,“皇兄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
“朕知道,也不知道。”他顿了顿,捏了捏酸痛的眉心,一双星眸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慕容墨,“朕不认为南夏人有必要给黛儿下蛊。”
“如果我告诉你,给兰黛下毒的人是你母后,你会相信吗?”慕容墨在左边的软椅上坐了下来,一杯清淡的龙井已经泡好,他抿了一口。
慕容锐当然不信,自己的母后贤良淑德,当然不会下毒去害兰黛,她摇了摇头。
“黛儿告诉我的,你的母后把她掳走,给她下了毒。”直到如今慕容墨已经不想再替那女人隐藏什么,事关兰黛的性命。
慕容锐玩味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怔了怔:“真的?朕并不认为朕的母后有理由下毒害黛儿。”
“理由么?你等救活了她再说吧。她体内的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康齐羽说,之所以叫做慢性毒药,是因为其发作很慢,四年后的今天才发作,她已经快死了。”
“朕的母后不会武功,也不会下毒。”
“我没必要骗你,信不信由你,我们不打算追究责任,但太后必须给我们解药。”
慕容锐紧紧地抿着薄唇,鹰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慕容墨,好似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是否说谎,但慕容墨的眼神十分诚恳,慕容锐觉得,慕容墨实在没必要说谎。
那……如果是他的母后给兰黛下的毒,是为什么?她与兰黛有什么深仇大恨?
还好,制造这个谜题的人现在就在宫里,慕容锐可以从母后那里寻找到答案。
见慕容锐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犹豫,慕容墨趁热打铁道:“你大可去问问你的母后,不过我觉得她不会对你说实话。”
“这是朕的事了,你回去吧,我会处理的。”慕容锐沉吟道。
“黛儿已经等不及了。”慕容墨低声说道。
“什么?”
“你有没有去看过她现在的样子?”他突然抬起头,对上慕容锐那冰冷的眸子,“如果你能看见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就不会说这种敷衍的话。”
“北堂亦歌会照顾好她。”慕容锐的语气平淡无奇,但脑子里却浮现出四年前她对自己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我根本不喜欢你!”
“已经不再喜欢你了,你放了我吧!”
“你没有珍惜过她,还不让别人来珍惜她,你不觉得你自己太过分了吗?”
算了,慕容锐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想起来都是伤痛,伤痛是不允许出现在君王的心里的。
“北堂亦歌又不是神医,他能有什么办法?”慕容墨没好气地拍了拍膝盖上的尘,“你最好去看看兰黛变成什么样子,否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漫不经心地。”
“事实上,兰黛的事情已经和朕没有关系了,她是北祈的皇后,北祈虽和南夏是友好邻邦,但皇后出了事,就往朕这里送,是不是也有点过分?”慕容锐挑着眉,不以为然地说道。
慕容锐的语气让慕容墨很生气,但仔细想想,他说得合情合理,自己没有理由生气,大概是慕容锐之前很紧张兰黛,但现在却一点儿也不在乎,令人不习惯吧。
既然如此,只好不能再强求,慕容墨垂下眉眼,以劝说的方式柔和了语气:“我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如果你对兰黛是这么冷淡的态度,等知道了真相,你会后悔。”
“什么真相?”慕容锐下意识地问道。
“等你让你的母后救好了兰黛,我会告诉你,你一定想知道的,关于兰黛为什么离开南夏,又为什么来到北祈。”慕容墨认真地说道。
他的话一说,就抓住了慕容锐的软肋,这的确是慕容锐一直想知道的事,到底是什么促使了兰黛的离开?
“是什么真相?告诉朕!”慕容锐用命令式的口吻冲慕容墨说道。
“我说过了,你先让你的母后治好兰黛的病,我会告诉你,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慕容墨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笑意,“怎么样?”
“朕警告你,欺骗朕的下场很不好受。”这句话简直是从慕容锐的牙缝里磨出来的,看来他真的很在乎这件事。
“只要你能治好兰黛,我就告诉你那件事的真相。”慕容墨在心里默默地向兰黛道歉,为了她的性命,他不得不使出这一招了。
“好,不过如果朕治好了黛儿,你却没有告诉我应该告诉的,那朕该如何处置你?”
“任君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