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一大早,我爸就送我去了学校。
交待了张主任一声,他又匆匆赶了回去。
同住的女生都去上课了,我在寝室收拾东西。这时灰爪突然从地下冒出来,把背上的大包袱往床上一甩,呼呼喘了几口气,十分忧愁道:“老大,这是大伙送你的一点心意,前段时间听说你病了,当着外人也不好去看你,就托我送点东西,包里有清单,你点点,我可一点儿也没贪污。”
我拍拍它脑袋,笑道:“咱俩谁跟谁啊,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不,不,老大,亲兄弟,明算帐,你还是点点吧,别回头少了什么东西,我可赔不起。”
灰爪十分坚决让我点,我只能从善如流了。
清单老长了,难为灰爪记得一丝不苟。算起来我朋友圈里的小弟们都送了礼,多少不论,就是个心意。就连灰爪的大名白玉堂后面也写了字:娇兰。
我很好奇,就看了灰爪一眼,希望它告诉我,它却脸一红,扭开了。
我拆开一个个包装盒,明显发现书本文具变少了,衣服鞋帽却成倍增加,还都是小县城很少见的时髦衣服,我有些发愁,这些衣服这么漂亮,我却没什么机会穿,同学们都穿的很朴素,我却这么惹人注目,不好!
终于拆到一个很小的纸袋,洁白的纸袋上画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淡紫色花骨朵,底下的花纹印记里写着两个字,娇兰。我把纸袋掂在手里摇了摇,没有任何重量。我狐疑的看了看灰爪,灰爪很羞涩的盯着我,弄的我很是迷茫。
我把手伸进去抓了抓,抓出一个巴掌大的粉红色小布团,抖开一看,我的老脸立刻有点挂不住了,这,竟是一个半透明的性感小内裤。
我火燎手似的赶紧又抓起来塞进纸袋里,一只手狠狠攥住灰爪的脖子,恨恨道:“你竟敢戏弄你家老大,是不是不想混了?”
灰爪在半空中使劲蹬着四条小短腿,憋的脸红脖子粗,尖叫道:“老大,小的不敢啊,这是卖内衣的阿姨推荐的,她说这最适合送女朋――呃送女生了,保证喜欢。”
我把它狠狠掼在地上,凶神恶煞道:“谁让你送这个了,你看看人家都送了啥?”
灰爪瞅瞅摊开在床上的各色漂亮衣服,十分愤愤不平道:“你以为它们送你这些衣服、鞋袜花到自己一个子儿了吗?还不是各处窃来的!可我这件是花了我全部积蓄买来的,买来的啊,虽然我们鼠族一向名声不好,但我却发誓要清清白白做鼠,堂堂正正做妖,杜绝一切不良习惯对我鼠品的浸染,所以我才兢兢业业的工作,我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啊?!”
说着,灰爪眼泪都快下来了,我很为它这种有思想、有原则、自强不息的精神所感动,同时也深为自己用有色眼镜看鼠而大感惭愧,连忙把它从地上捏起来放到床上,陪着笑脸安慰它道:“灰爪,我觉得你特别有思想,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妖怪。”
灰爪默默看着我,哀莫大于心死道:“我有名字,我的名字叫白玉堂……”
灰爪走后,我又过上了按部就班的小学生生活。
段老师初出校门,大概还没有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所污染,所以对待大家都一视同仁。提问时不光提问学习好的同学,也着重关照那些差生。
一开始那些差生回答不出问题很紧张,以为又会是一顿兜头臭骂,谁知段老师就笑笑让他们坐下,然后温和说一句,“下去好好温习,下节课我再问你。”
果然,下节课再问,这些平时学习很差的同学,都能准确流利的回答老师的问题,段老师就会很高兴的表扬他们,让他们做“一日小组长”,带领大家阅读或做题。
段老师另一个伟大举措就是:所有座位轮动制。以前是学习好的、跟老师关系亲近的坐前面正中间的位置,学习差的、跟老师关系不好的坐靠墙边或后面位置,人为的在学生中间树立起阵营。现在一视同仁,每周实行推磨轮动,每个座位都要坐到。
这两项举措的效果是很惊人的,半学期不到,我们班的成绩已经稳稳排在了全一年级十个班的第一名。
我也觉得段老师人特别好,从心底爱上了学习。
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也能排上前十名了。
可是,我没法为自己高兴,我心底的隐忧越来越重。灰爪每次来,都说我妈跟我爸的感情变得很冷淡,而且我妈的脾气变得很暴躁,精神也很差。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单纯怀孕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怀的这个孩子不寻常,从而影响到了她的身体和精神?
我决定去问问我们的校医。听说他是正经医学院毕业的,去年刚毕业,待人可亲切了。
不过我一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也就从没想过去看医生,不过倒是在校园里远远瞧见过他几回,个子挺高的。
星期五下午放学后,不住校或离家近的学生都走了,我是常住生,往往两个月或三个月才回家一次。
我在食堂买了两个早晨的剩包子,边吃边往医务室走,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其他老师一样,星期天就不在这儿了。
走到医务室门前,两个包子刚好啃完,我拍拍手,又拿手绢把脸和手擦一遍,觉得收拾利落了,这才上去敲医务室的门。
可敲了好几下,都没有人应声。应该是回去了。
我刚想转身往回走,就听一个很好听的男人声音问:“同学,你有事吗?”
我猛的转过身,差点被直冲眼睛的白大褂晃瞎眼,心里惊叹:这白大褂真白啊,白的发光,他是用啥洗的啊?
“同学?”他的声音又在我头顶上方响起,“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呃,”我不由往后趔趄两步,仰头去看他的脸。
“我”,然后,我就彻底愣住了:这人长得,真是,真是太帅了啊!比我文具盒里的陈晓东还帅啊!这真是没天理,长这么帅的男孩子窝在我们小破小学当校医,太、太屈才了啊!
“呵呵。”我听到他低低的笑声,猛的回过神来,不由有些脸红。
小黑说我以貌取人,诚不足取也。但我却总也改不掉这毛病。是谁说的,爱美之人,人皆有之!我只不过爱看美人儿而已,这也算是很健康的爱好了好吧。
白大褂校医站在医务室门前,暮春的余晖斜斜洒在他漆黑柔亮的短发上,在光洁的额头跳跃出半明半暗的光影,更衬得他的眼睛灿若星辰,高挺的鼻梁犹如一管美玉,微微翘起的嘴唇,就像这暮春开到荼蘼的石榴花,带着韶光淹留的无奈和挣扎,莫负春光、莫负春光啊!
“同学,我叫阳钧,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一惊,蓦的回过神来,这才怔怔的发现,我的手正直直的伸出,就要,就要摸到他的胸口上了!
我立刻像被火烫着似的缩回手,掩饰似的拢拢鬓角的头发,咧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如果有镜子,我想我此刻的形象大概会是这样的: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长着圆圆的萝莉脸,却对着面前的大帅哥露出大色狼似的迷之微笑,心里探出的狼爪子,正蠢蠢欲动的想爬上他的脸……
这感觉,莫名有点熟悉啊!
我甩甩头,再次傻笑一回,才分外文静的答道,“医生,我叫,我叫罗月月,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一下,”
我忽然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开口了,难得的在这里结巴起来。
“那进来说吧。”
他打开门,把手里的一兜儿水果放在窗台边的书桌上。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进去。
他递给我一个香蕉。这季节香蕉特别贵。
他站在桌子后面安静的看着我,我咽了咽有些干的喉咙,几次想张开嘴,却还是没能说出声音。
我不由有些自嘲的想:“罗月月,就你这怂样,要是小黑或你那些小弟看见了,不知该怎么笑你了,平时你的威风哪去了?”
算了,还是小黑说的好:长的好看有什么用,你能天天啃他去,还不如一个包子填到肚子里实在。
我心里终不过又叹息一声,若能啃他一口,我其实愿意一个月不吃包子!
但眼下,怕是啃不成了。我只能低着头,把我妈的情况挑挑拣拣的告诉了他,请他给个意见。
他坐在书桌后面用手托着下巴,双眼迷离的看着窗外即将落下最后一丝余晖的夕阳,像个在课堂上走神的学生。
我怀疑他根本没听清我的话。
就在我准备识趣的离开,不打扰美男思考人生时,他忽然开口了。
“别担心,你妈妈的情况很常见,大多数孕妇都会心情不好,家人的陪伴和开导很重要,让家人多陪陪她就好了。”
“我”,我其实还想说,我妈的情况并不常见,她怀的孩子很特别,但,跟他说又有什么用呢?
我曾给沐涯写过信,可却被退了回来,信封皮上不知被谁写着:此人已离职。
我觉着他太不讲究了,说好了以后帮我妈妈解决问题,却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其实,我是沐涯的同学。”
“啊?”我蓦的心头一跳,我正莫名其妙的想到沐涯,阳钧竟然就说起了他,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