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
风云客栈。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股瘆人的杀气蠢蠢而动,笼罩着整个客栈。
风云客栈是成都市内最大的一间客栈。此时,客栈大门内宽阔的院子中央摆着一长溜桌子,桌上整齐地摆着几百上千只景德镇瓷碗,这些瓷碗都是有盖的,冲上茶水盖上盖儿,这就是著名的成都盖碗茶。
成都盖碗茶颇有讲究,大都用景德镇产的茶碗泡茉莉花茶,当然也有八宝茶等。这种茶色香味形俱全,有些茶馆还有茶艺表演,闲暇时据其一角,泡上一杯盖碗茶,伴随着悠扬叮当的古筝演奏,看着茶博士娴熟的茶艺表演,手执茶盖,轻刮茶水,悠闲地品啜着沁人心脾的香茗,让思绪随着缕缕茶香飞扬,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也。
现在,这上千个茶碗都盖着盖子,但,里面都还没有茶水。
在长桌的两边,各站着两拨人马,一边是黄陵派的,另一边则是峨眉派的,也就是无情道人派来收降黄陵派的人马。
在欲收降的门派当中,黄陵派的势力最为强大,高手也最多,所以侯霸天派了伏虎寺的远林大师带人前来收降,远林大师又被称为“伏虎神僧”,是伏虎四罗汉古月古木等人的师父。
古木和尚的武功都如此厉害,何况他们的师父?与远林大师同来的还有他的两名得力弟子,也就是伏虎四罗汉中的头两名:古月古风和尚,还有在抢夺峨眉掌门位置时,曾充当侯霸天急先锋的燕山三怪等人,他们都是奉严嵩父子之命,前来相助侯霸天夺取武林盟主宝座的。
黄陵派的掌门人叫蒋雄飞,年龄在五旬开外,身穿红衣劲装,身躯挺拔魁梧。此人三绺黑须,面色红润,大阳穴鼓鼓的,显见内功亦自非凡。
蒋雄飞无论剑术拳脚,都有极深的造诣,尤其是一手“火龙拳”,更是使得出神入化,舞弄起来配着一身红衣,犹如火龙狂舞,狂奔乱窜,威势惊人。
这时,燕山三怪中的苏大同大声喝道:“店家,茶博士,倒茶来!”
内里有人唱诺道:“客官,好咧,您稍待,这就来!”
话声刚停,就见几名腰系白围裙的茶博士(等于店小二)的人鱼贯而出,每人手提两个黄澄澄的大铜壶,走了出来。
茶博士出来后,先把一壶放在空桌上,一手打开碗上盖儿,一手提铜壶,一上一下地往碗里倒茶水。水满后,又把盖儿盖上,手法干净利落,然后,又再打开另一个盖儿,倒满了又再盖上。
苏大同一看,怒道:“盖起碗来,岂是待客之道?这么几百上千碗茶,要倒到什么时候?”
喝着举袖一拂,碗上的盖儿纷纷飞起,疾如箭射的向站在另一边的黄陵派人射去。
众人猝不及防,有几名黄凌弟子一下被盖儿击中,疼痛不已,手忙脚乱的,哎哟声声唤。而燕山三怪等人见到黄陵派弟子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苏三同讥笑道:“连个茶碗盖儿都避不开,真真可笑!这样的武功还配来参加评理大会?哈哈哈!”说完阴阳怪气地哈哈大笑起来,不少人也跟着附和哄笑。
如此尖酸刻薄的话好不刺耳,叫人如何受得了?那些被茶盖击中的黄陵派弟子一听,羞得面红耳赤,恨恨地盯着燕山三怪兄弟。
这次在风云客栈举行的评理会,其实是比武较技大会,黄陵派若输了就要归俯于侯霸天,纳入峨眉派门下。若赢了则免于收编,不必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双方已约定比试三场,比武定输赢,若输而不服者,则将引发两拨人马的一场对决大战。
蒋雄飞身为一派门长,见门下弟子遭人戏弄取笑,不禁勃然震怒,但又不好当众发作,等笑声稍停,他这才沉声道:“敝人弟子学艺不精,让各位见笑了。尔等远来是客,怎敢劳动兄台大驾?区区几个茶碗盖儿,让我把它拿走就是了!”
话犹未了,潜运内力振臂一挥,一股掌风激喷而出,把他面前的茶碗盖儿刮了起来,向对面的七八个小和尚飞射过去,料想着峨眉派那边的人马必会倒下一大片,给他们来个以牙还牙,让他们也乱成一团,好出一口胸中恶气。
怎知,未如蒋雄飞所料,就在茶盖纷飞之时,只见一条高大灰色人影,飞掠到那些小和尚跟前,抖出大袖一拂一卷,十几个盖儿顿如泥牛入海,全被卷入大袖之中了。
接着,只听一声宏亮的“南无阿弥陀佛”响起,那佛号震人耳鼓,众人定晴看时,正是伏虎神僧远林大师!
远林大师手捻银白长髯,呵呵笑道:“蒋掌门,何必如此动怒?”说完,长袖轻轻一抖,袖中盖子如一缕青烟,又如一条小小青龙,向远处的一张空桌飞去,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在桌上叠了个笔直的“一”字,居然无一破损!
众人不禁齐声喝彩,这手功夫,难度可比苏大同以袖拂盖以及蒋雄飞的掌力震飞茶碗盖儿大得多了,不仅需要精深的内力,力度的把握也不能差一丝一毫,以及精准的打暗器手法,否则定有破损或摆不出这么整齐划一的“一”字形,这一比下来,还是黄陵派方面落了下风。
苏二同一看笑道:“哈哈,看,这一手玩得多漂亮,还是咱们的伏虎神僧厉害吧?你们哪,不行!我看,远林大师不仅是伏虎神僧,还是伏龙神僧呢!”
因蒋雄飞以一手火龙拳名冠巴蜀,所以人赠美号为“火龙神”,而今苏二同说远林大师为“伏龙神僧”,那就是说远林大师把蒋雄飞给降伏住了。
苏二同话未说完,就听一人大声喝道:“呔,我把你个燕山老怪,你少在这放狗屁!厉害你也接来试试看!”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人走了出来,瞪着一双斗鸡眼,正气鼓鼓地盯着对面的苏二同猛瞅。
那人说完,双手连扬,平推而出,运起掌风将碗盖儿震得雨点般的向苏二同飞砸过去。
苏二同也学着远林大师的样儿,袍袖一挥一卷,将盖儿卷入袖中,并趁其兄长苏大同也来帮接的空隙,袍袖一抖,将袖中盖子掷向一丈开外的空桌,但由于没有运林大师那么精准的手法与内力,盖儿一阵叮当乱响,落在桌上后“摆”得歪歪扭扭的,有些还滚到地上摔得粉碎,引得众人哗然大笑。
苏二同老脸羞得通红,不禁勃然作色,喝道:“好哇,葛麻子,竟敢来招惹你家道爷,你也来接接看!”
喝叫声中,运起真气,袍袖鼓风,将盖儿扫起向敌人射去。一时两人互射,盖儿纷飞,带起碗中茶水溅射,在空中交互碰撞,“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搞得碎片飞扬,近旁之人吓得纷纷闪避,都怕无辜遭了殃。
原来那被苏二同叫为“葛麻子”的人名叫葛麻生,是蒋雄飞的师弟,此人脾气怪癖,且性急躁,因其身上脸上多灰褐色斑点,名字中又有个“麻”字,所以最是讨厌别人叫他“葛麻子”,那等于是说他有麻风病,犯了他的忌讳。况他跟蒋雄飞感情深厚,有人诋毁他视若神明的师兄,他能不跟你急吗?
正在二人射得热火朝天之际,忽听一声长啸传来,其声清朗,有若龙吟一般,摇曳天际。
接着,就见从风云客栈主楼三层处飞下一人来,那人有如一缕白烟,转瞬到了众人之前,站在苏二同与葛麻生二人中间的桌子上,双手其快无比,把二人互射的碗儿盖儿 接住,又重新摆在桌子上,在百忙中居然摆得整齐划一,就似原来那样,一动没动过一般!
葛麻生一看,见是一个脸上青不溜秋的白衫少年,赶忙住手。苏二同不知是敌是友,也停下手来。
蒋雄飞却径直走了过去,对那少年抱拳施礼道:“少侠,你来啦!”那少年也抱拳回礼,道:“唔,老前辈,我早就来了。”
众人看时,见那少年长得玉树临风,天然傲骨,一副好身材,就可惜脸上青不溜秋的,年纪轻轻居然还留着一撮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看着甚是别扭。
那少年话音刚落,只听得楼上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声如黄莺的女子声音随风飘了下来:“蒋掌门,小女子我也凑热闹来了!”
跟着,一朵红云凌空飞降冉冉飘落于地上,众人顿觉眼前一亮,嗬,竟是个绝色的红衣少女!
这一对突然从天而降的少年男女,有些人连看都还没看清呢,三楼上又传下来一声暴喝:
“呀呔,我也来了,谁想打架的就冲我来吧,有多少我都包了!”众人一听,心道:“呵,来人好大的口气,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众人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乡农模样的愣小子,手持铁棍从三楼窗口扑通跳了下来,由于此人轻身功夫欠佳,落在地上踩了个圆石子,一下摔了个狗啃屎,爬起来时满头满身的泥土,甚是狼狈。
可这位爷脸皮挺厚,也挺会找理,站起来冲着大家嘿嘿一笑,嘴里嘟囔道:“你爷爷的,这鬼地方也不长好一点,害得老子摔了一跤。”
众皆轰然大笑,刚才还说大话呢,谁知连站都站不稳,还赖地方没长好,真是个拉屎不出赖茅坑的主。
苏大同看着一瘸一拐走过来的那愣小子,飞身过去拦住喝道:“嘟,哪来的野小子?为何鬼鬼祟祟跑到这里躲起来?有什么阴谋?”
那乡农模样的愣小子看着苏大同,怪眼一翻,也喝道:“嘟!你这老怪物才是野小子野种,瞎了你的狗眼!我是肉人,没看见么?还用问,真蠢!你又是什么人?跑来这里搞什么鬼?”
燕山三怪三兄弟平素颇为自负,几曾给人如此骂过?自恃是严蒿身边的人,即算是在无情道长面前也摆几分架子,侯霸天对他们三兄弟也客客气气的。现无端挨了个愣小子一顿乱七八糟的臭骂,立时就想发作,但在众人面前,又不好跟一个傻小子较真,免得大家笑话。
但如果不教训教训他嘛,这口恶气委实在咽不下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