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落荻抱着号钟出了雾里花的时候,心中突然就想起了司徒。
不是突然,封落荻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是一直都想着司徒,只是不知为何,此刻特别想念几日未见的司徒,想念到要落泪了。
护住琴的手突然就收紧了,指尖开始泛白,没有一丝血色。
路过的行人都是一脸疑惑的看着站在雾里花门前的封落荻,不解这个姑娘为何不进也不出,就是一直站在那里,也没见雾里花有人出来赶她。
良久之后,封落荻才抬脚离开雾里花。
而封落荻这会走的方向是回封府。
路上的景色依旧没变,人来人往之中,没有人向她多投了一份视线。而封落荻也不知疲倦,明明风寒还没好,就是一直这样走啊走的,过了许久之后,封落荻才回到了封府。
管家福伯对于出门不算很久的封落荻的回来表示疑惑。
而封落荻也是第一次没有心情去一一解释自己的行为,维护自己的形象,径直到了自己院落,迎来的也是阿黛疑惑的目光。
“你去阿母那,暂时不要回来。”
封落荻只是扔下这么一句就进屋了。
阿黛搔了搔头,带着满腔疑惑出去了。
封落荻回到屋里,又走了出来,把号钟放在石桌上,又进了屋。
过了一会,封落荻又拿出另外一把名琴,是她之前弹过的。
心绪依旧是难平,封落荻开始坐在泡桐树下弹琴,一遍又一遍的,全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弹过的曲子,琴音是幽怨沉郁让人难以释怀的。
当拿到最后一把琴的时候,封落荻的心里是难过多于高兴,她终于是要开始选择了,这样艰难的选择啊。
是否她这话在心中念着死神幻的名字,幻就会立刻出现然后告诉她,她拿着号钟去往哪一个地方,弹奏哪一曲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啊,多么美妙的词眼,哪里才是她的家呢,二十一世纪还是大宣王朝的封府?
世间永远都是没有万全之策的,不管做什么,都是很难尽人意的,饶是她再怎么镇定,再怎么淡然,也是逃不过命运的。
命运,她都不知道她的命运是什么。
当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都在眼前翻滚的时候,最后汇聚成的也不过是一个人的身影,那个高大的,冷冽的,严肃的,让人信服的身影。
那个总是喜欢穿着玄衣带金的男子,那个不爱笑,笑起来却是整个世界的男子,那个待她深情几许却终究是会被她辜负的男子。
她会遭到报应的,这是封落荻的想法,她如今的所作所为肯定是会让她遭受到报应的。
可是那个名字,为何就是如此急着的想要跳出口了。
“司徒。”
我舍不得你 。
“司徒。”
我该怎么办。
“司徒。”
我爱你,但是,对不起。
“我在。”
就在封落荻一直低低的呼唤时,那个熟悉的声音真的响起了。
封落荻按住琴弦,抬眸,入目的是那一身玄衣,正悄然的站在墙上,倾洒到他身上的日光,是如此的刺眼。
刺眼到,让人落泪。
“我在。”
司徒又重复了一遍,轻轻一跃,遍从墙头跳下来,来到了封落荻的身边,宽厚的手轻轻的抚上止不住哭泣的封落荻,缓缓地停在了她的眼角,轻轻的擦拭掉封落荻的眼泪时,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溢出口。
他终究是舍不得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难过。
他一直以来都对这个人没有办法,在漠北被拒婚的时候,纵使再 生气也不过是接着想办法打动美人的心。好不容易可以利用圣旨娶到心爱的女子时,却因为她跪在雨中,还是心软了。现在也是这样,他知道他的愤然离去会让所有的人都对她施压,逼迫她与他成亲,可是他,终究是舍不得。
今日早朝散了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想念,偷偷藏在暗处看着封落荻。看着她离开封府到秋意浓,看着她离开秋意浓开始闲逛着长安街道。
那时,他一直都是站在屋顶上,隔着一百多丈的距离贪婪的看着心爱的女子的样子。
可是,为何,心爱之人是这样的伤心和难过,封落荻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在他的眼里,那道青色的身影站在人群里是多么的绝望,感觉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
他一直认为,是封落荻遗弃了全世界,却也该想到,作出选择的封落荻,是有那么的心痛。
他不想再看到封落荻为难的表情, 绝望到快要死去的表情。
情啊爱啊,就是毒药,明知爱上了对方,就会被毒死,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喝下名为爱情的毒药。
他曾经在心里发誓过,绝对不会再让封落荻流泪,然后,他还是失言了。
在将心爱的女子拥入怀中的时候,在封落荻紧紧抱着他放生大哭的时候,他发现,他就要被这毒药给毒死了。
却是甘之如饴,义无反顾。
他司徒慕晔,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女子,作出这么多的让步,只是因为,这个女子,是自己心爱的人啊。
朝堂风云变幻,是从未停止过的。
有眼见的人都知道站队到太子那一边,而依旧妄图突然就权倾朝野的人还是巴巴的暗地里扶持着八皇子和十一皇子,算计着一些罔顾人伦的事情,明明是会遗臭万年的事情,却还是会打着正义的口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躺在床上的皇上,突然发现,今日的宫殿是静悄悄的。
“来人啦!有没有人啦?”
“混账,朕的召唤都不听了吗?朕是大宣的帝王啊!”
人之将死,却还是没能认清自己位置的,才是真的可悲。
“俞内侍!太子!”
在叫唤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的时候,皇上才是真的慌了。有那么一瞬间,皇上以为自己已经是到了地狱,人世间的所有一切都离他而去了。
但是入目的明黄色的帷幔,依旧是富丽堂皇得宫殿,四处精致华贵的摆设,无一不是告诉他,他还是在他的寝殿。
尽管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无力再挣扎或是做其他的事情,皇上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依旧是这个国家的帝王,没有人能够顶替自己。
突然,宫殿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刀戈之声,惨叫声,等等,无一不是响在耳彻。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皇上用着他那微薄的记忆在搜索,在一年多以前,废太子谋逆逼宫的时候,皇宫里四处传来的也是这样的厮杀声。
“不,不可能。”
皇上摇头,不可能有人再谋逆了,太子监国,其他群臣俯首听命,没有人会在谋逆了,他的儿子们都还是很孝顺的。
只是,皇上这样如同泡沫一样的幻想在看到穿着戎装走进来的八皇子时,碎裂了。
“逆子啊!”
皇上惨叫,但是此刻他身边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会护住他的人了。
而径直走进来的八皇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座宫殿的异常,直直的走向皇上,出言不逊,却是面带着笑意说。
“父皇,该要退位让贤了,留下一封密诏后,儿臣会安详的送你上路的。”
“逆子啊!”
而皇上此刻只能不断地重复的这一句话,他没有想到,自己到了晚年,才发现,自己平常一个个孝顺的儿子都变了样,都不把他当老子了。
“父皇,这可是你逼我的,明明我才是最适合做太子之位,而你,先是让二哥当太子,后来又让一个不知从哪跑回来的大哥当太子。你的心里真的有过我这个儿子吗?你可真是自私啊,利用我来安抚其他的皇子,来权衡各方的势力,利用完之后就将我抛在了一边,你的心,是石头吗?”
八皇子一边找到空白的圣旨和玉玺,一边不甘心的冲着上气不多下气没来的皇上吼。
“想想我才是最优秀的那个皇子,我可文可武,几乎没有不擅长的东西,治国也好,安民也好,我哪点都比得上那个大皇子,那个刘然,可是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八皇子越说越愤慨,却没能发觉四周正在大批靠近的人群。
而皇子费力的抬头,看到八皇子病态近乎魔怔的脸后,愣了好一会才说。
“逆子,难道不是你给我下的毒?”
“哼。”
八皇子此刻是双目通红,近乎要爆裂,可是他依旧没有在意,而是不停地翻找,也没发现本来应该跟自己一起闯进来的人都不见了。
“谁要那个闲工夫给你下毒,你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
皇上心中虽气愤,但是重重的咳嗽几声后,反而较之以往清醒了些,口齿也清晰了些的对八皇子说。
“逆子,你现在放下刀,然后离开,朕还可以保你一命,不再让事情到了无法回头的那一步。”
“呵呵。”
八皇子终于停止了翻走,却是冷笑连连的走近惊恐不安的皇上。
“不能当上皇上,我就永远不会回头。父皇,念在我还叫你一声父皇的份上,你就留下一道密诏给我吧。从小你都看不见我的,你的眼里只有十一皇子,这会让大皇子当了太子,他心中也恼吧。”
待八皇子走近了, 皇上就更加觉得八皇子的样子不对劲,像是中毒了又像是生病了。
但是没等皇上问上一句,外边就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有一道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声音响起。
“皇上,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是安平侯。
是他没能除掉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