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长安城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摆满了白的粉的鲜艳欲滴的仙客来,意为客似云来。而大户人家的门前更多摆着的事紫白皎洁的长寿花,粉黄色的一瓣瓣的结香探出墙头。
封落荻手里提着阿绯才晒好的干花瓣往江府所在的街道走去。
在她身旁上官燕却是左顾右盼,瞧着一切都是新奇的,这个时候的上官燕才像是一个二十头的姑娘,而不是整日里耍弄刀枪的江湖人。
“今天亦祺也会来看你的那位兄长吗?”
上官燕瞧着封落荻的神色不对,直白的问出口了。
封落荻早就摸清了上官燕的性子,此时也不会恼,唇畔的笑容淡得若有似无。
“兄长病情加重后,薛公子每两日都会来一次的。”
“哦哦。”上官燕连连点头,灿若星辰的翦瞳里盛满了单纯的笑意,谁也猜测不出这就是那位神龙不见神尾的逍遥派掌门。
到了江府,门口的家将直接放封落荻入府了,相对以往少了很多应酬的禄伯也有了时间亲自带着封落荻二人进江陌吟的院子里。
数月没见,当年那个清隽飘逸、眉目如画的男子已经清瘦得让人不忍直视。
清逸的眉峰已经不复往日的温和潇洒,本是风采奕奕的双眸开始有些黯淡,唇边却有着熟悉的笑意,他应该是那个风采绰约,惊艳绝采的江陌吟呀。
心里有着无限的感概,但是奈何封落荻不能露于面上,那样只会让他们更加担心。
“兄长,我带花茶过来。”
封落荻的声音惊醒了紫藤花蔓下抚琴的白衣公子。
江陌吟回头看到封落荻时,眼眸中迅速掠过的光彩没能逃过上官燕的眼睛。
上官燕轻轻捂嘴,掩去情绪。
“落荻,你回了。”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话却带着无限的叹息。
“好久没听你抚琴了,要不要来一曲?”
封落荻欣然的走过去,先给江陌吟介绍上官燕。
“这是上官姑娘,从某人那你应该知道她。”
江陌吟挑眉,视线落到穿着打扮似曾相识的上官燕身上,脸上的笑意扩散开来。
“很了解,上官姑娘的风采。”
这明显的挪俞也没能让上官燕脸红一下,反而是很大方自然的坐在一边,示意不会打扰他们探讨琴艺。
一袭绯色罗衫樱色外袍的封落荻看上去多了些风情,如同山涧流水叮咚悦耳的声音响在这小小的庭院,时而如同云霄旁的云朵轻逸,时而如同山崖旁水柱的撞击声般震撼人心。
上官燕不由得感叹,封落荻的琴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世间怕是少有人与之相比了。
闻琴声知人心,此刻封落荻的心情如同她的琴声一般吧,虽有豁达开怀,也难以掩藏内心的担忧不安,因为未来的彷徨而近在咫尺的危险,作为一个深闺女子,此番惊险还真是为难她了。
上官燕在心里是这样感概的,目光落在封落荻身边的江陌吟身上时,被他眼眸中汹涌而出的深情吓到了。
上官燕迅速的转过脸,心里惊涛骇浪,封落荻的这位兄长,存的竟然是这样的心思!
那个狠戾的男人知不知道?上官燕此刻特别想上前去把封落荻给拉开,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认为封落荻和司徒站在一起契合无比,而与这位闻名天下的才子一起时也很和谐。
但是,上官燕爱憎分明,既然封落荻已经和司徒慕晔在一起了,就不该有第三个人插足,这个江陌吟看上去似乎没有插足的打算。
会有这样的人吗?明明爱着一位女子,却要放任对方和其他的人在一起,是因为爱得深吗?
不,上官燕摇头,爱情向来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例外的。
上官燕注意到江陌吟泛着青色的脖颈和手指,也隐约明白了些。
就在上官燕认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时,江陌吟却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她轻轻摆了摆手指。
上官燕有些窘迫,同时也心惊,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似乎意外的强韧。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哨声,断断续续的但是很有规律。
封落荻按住琴弦和江陌吟对视一眼,不解的看向院子外边。
上官燕却是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一纵三尺高,跳出了墙头。
“真方便啊。”
封落荻不由得感叹,都不用走大门了,以后直接走直线办事,节约时间。
江陌吟只是微笑,掩在袖中的手指不断的握紧强迫自己清醒。
不消一会,上官燕又从墙外跳了进来,跟着她进来的还有一位男子,白衣长袍,简简单单,眉眼清冷,犹如玉冠,薄唇微抿看似有些严肃,一只手拿着带着黑色斑点的玉箫,格外精致。
刚刚那个声音是这个人发出的?
封落荻疑惑的看着那个人手中的玉箫。
上官燕的声音里带着愉悦,向有些吃惊的两人介绍来者。
“这就是我们逍遥派的邪医,夏惊风。”
听到这个名字的封落荻瞬间杏眼里盛着兴奋,目光灼灼的看着夏惊风。
“您就是邪医,能否请您为兄长医治一番?”
唐突的话语立马就脱口而出,都来不及思量。
江陌吟面上微笑,眼眸黯然,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争取,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上官燕笑出声来,对于一向淡然的封落荻这么激动表示善意的理解。
“他的情况我和惊风说过,接下来只需要具体诊治了。”
夏惊风微微点头,清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缓缓走到江陌吟的身边,视线不曾落在封落荻的身上。
为了让封落荻放心,一度放弃所有治疗的江陌吟还是顺从的坐下来,伸出手。
这是禄伯急匆匆的跑进来,对江陌吟说。
“公子,适才薛公子派人来说,今日过不来了,让您不必等他。”
江陌吟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是一心期待的上官燕可就不满了,挥着袖子问禄伯。
“亦祺为什么不来了?出了什么事吗?”
禄伯愣了愣,才开口。
“好像是北街那里有人在闹事,薛公子是皇城军的统领,需要带人过去处理。”
上官燕听完眉头一皱,语气不善。
“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闹事?”
说完就纵身而出。
禄伯惊呆了。
封落荻对于上官燕这风风火火的习惯表示无奈,也没多说什么,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上官燕这一走,谁来做他们与夏惊风之间的中间人呢?
封落荻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夏惊风为江陌吟把完脉后一句话也没说,就拿出一个针包,取出几根长长的银针,什么都没说就开始治疗。
封落荻和禄伯站在一旁看着是惊心动魄的,这个人下手还真准和狠啊。
又过了一会,夏惊风又开始不声不响的拿出其他的东西。
江陌吟突然咳嗽了一声,视线不自觉的飘向了一旁的禄伯。
禄伯毕竟跟在江陌吟身边多年,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轻声对一旁莫名的封落荻说。
“封姑娘,公子给您挑了几件小玩意,这会闲着不如奴婢带您过去看看。”
封落荻点头,很顺从的离开了。
等到亭子里只剩下江陌吟和夏惊风的时候。
江陌吟轻笑。
“邪医不必费心思了,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劳烦你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夏惊风懒懒的掀了掀了眼皮,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我只听掌门的话。”
江陌吟轻笑,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夏惊风才停住动作,缓缓开口。
“就算你知道了,我也得把结果告诉你。”
言风抬眸似笑非笑,语气也是十分的严肃。
“我洗耳恭听,但是,请你不要告诉落荻。”
夏惊风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的说。
“以你现在的身体,活过五个月就是幸运的,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就会有预兆。”
任是谁听到这样的死亡通知都会不忍伤怀吧。
只是夏惊风看到的这人,依旧是眉眼漾着笑意,语气稍稍遗憾。
“这样的话,能做的事不多了。”
能留给她的去回忆的事情不多了。
亭阁里一片沉默。
暮色时分,上官燕还没有回来,于是乎封落荻和夏惊风一起向江陌吟告别,临走前, 江陌吟给了夏惊风一个眼神。
夏惊风依旧没有回应。
疲倦的鸟儿开始回巢,晚霞之下山林都是暖意,近处的人家开始有了炊烟,孩童仰着笑意满满的小脸,一切本该是那么的温馨,为何却有了悲伤的颜色。
出了江府的时候,夏惊风就感受到了封落荻心绪的波动,只是闭口不言罢了。
然而封落荻再三忍耐,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真的只有五个月的时间吗?”
夏惊风目视前方,衣袖因为摩擦发出声音。
“你果然在院外。”
“你果然武功高强。”封落荻想要调侃回去,但是声音都是伤痛。
“连邪医您都没有办法吗?”
封落荻连头不敢抬,却还是坚持着一步步朝前走。
一丝莫名的思绪就爬上了夏惊风的心头。
“生死有命,姑娘看开些。”
“呵。”封落荻压抑的低笑,却是没有再说话。
远远的可以看到封府的大门时,夏惊风停下脚步,声音还是一如他这个人一般清冷。
“至少不会再让他恶化了,我住在六角巷的客栈,他有事可以派人传个口信。”
说完不等封落荻开口就消失在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