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宗教建筑的寺庙、白塔、煨桑台,穿着民族服饰的藏女,海拔最高的宗山古堡,这些脑海中的印象如眼前所见,王壮和陈晓棋抱以观光游玩的心情,那些让人流连忘返的神山圣湖,阳光沐浴的圣城漫步,依山而建、气势雄伟的藏式宫殿,有山花烂漫,林海葱茏的高原“江南”,还有冰洁如玉,雪光闪耀的壮丽冰川,他俩顿感头晕目眩,有种气血翻涌的感觉,好一派亮丽风景!使人大口将氧气吸了个饱。
在珠穆大叔的带领下,几人一路上规规矩矩的,接受了献哈达的五彩布,个个颈子上围起了一米多长的蓝、黄、红、绿、白或者浅蓝、淡黄色的布巾,从左往右绕过玛尼堆、佛塔和寺院,到了主人家里,跪下双手捧着东道主递过来的酥油茶,杯子喝个底朝天。出了外面一人一个小转经筒、戴佛珠,行走在荒无人烟的一片宽阔无比的路上,几个人要翻背包,想吃点烤虾、鸡腿和鸭蛋,冷不丁那后面一巴掌扇过来,跟着一脚踹臀,回头是珠穆训了哥俩一顿:“恁们心要诚!海式撩天的,莫七里八里东看看西望望,朝圣路上,要三拜九叩!东西别吃了,都给我收起来……”
那个叫二蛋的驴友兀自有点委屈道:“我们确实想去看藏民杀牛,这个朝圣路上我看没有哪个在监视吧?您是不是带我们提前去看看?”
珠穆气着了,揪耳朵一样揪住了二蛋:“二蛋!不是我说你嘛,乖乖的朝拜嘛,那就可以到藏民家喝耗牛奶了,现在嘛差着几里路,恁个奶娃子还叫走不动啰!快点!六字真经要连续不断的念出来,膝盖嘛,先着地,掌心朝下俯,额头要轻叩,胸前嘛双手合十……”其余人都是憋着劲在笑,珠穆回头冷喝一声:“笑个蛋!恁几个莫仗着自己是驴友,朝拜路上打哈哈。都过来!一起跪。”于是一干人跪拜下来,额头轻叩,双手合十又起身。
“晓棋,会唱歌嘛?”珠穆嘿嘿笑道,陈晓棋点头纳闷着,左手一舞右脚一跳,跟着开嗓子唱了:“啊!呀拉索——这就是青藏高原……”他一摊手一拍掌,珠穆本来是鼓掌,后半句听不下去了,赶紧招手道:“行了行了,你的歌嘛,五音不全,声线是个二流子,还是不要唱了,听得我犯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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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牧场。
陈晓棋傻笑着,王壮盘腿端坐,高举过头的双手捧着茶杯,无名指蘸一点酒洒向半空,祭天祭地跟着祭祖先,轻呷一口连喝三口,等主人家倒满了酒,兄弟俩不声不响一饮而尽。
后院的屠宰场,一个割草,其余的负责庭院打扫,几个藏族牧民为了迎接珠穆这位藏菜名厨的归来还有那拜入门下的哥俩,特意准备了头鲜肉,跟着珠穆一双手握着大圆铲,一捞一倒,滚烫的开水,洒在牛牦牛皮上,然后三五成群手握开山刀开始剥皮,完了还得劏脱牛头、牛背、牛腿牛腱子和牛肚牛鞭,累了大半个钟头,好容易下锅了,是陈王兄弟俩操刀主厨,老师傅在旁边看着,颇为满意。
那些牧民看他俩手起刀落,用铁锈发亮的一把宰牛刀,弯月刀那种。噼里啪啦切切剁剁,听得人耳中一阵叮咚通声不绝于耳,王壮手刀一放,筋板上两块横切整齐的牛肉,剖开片刀成一段段相连的肉扇;陈晓棋手把大葱去皮,生姜拌着干辣椒,锅里的猪油一下子浸进牛肉扇,撒一把芝麻,勺得酱油、味精,食用盐勾兑得恰到好处,跟着料酒一倒,一大锅咸牛肉扇,飘散出诱人的咸肉香,盖上了隔气大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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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途中,一车座位的人似乎有一半在玩手机,耳朵侧听着,那是在嗅车里播报返回来的信息,不过多数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都是来海城上班滴,所以里面一大半有房.奴、蜗居、集体宿舍还有长期租用户,忙着朝九晚五的慢节奏生活。
稍载着车客,连过了七八个站,城里公交拖着低碳出行的排烟管,千篇一律忙者忙。
那是座气势非凡、雄伟壮丽的现代胶合元素大城市,不论是遥遥相隔的十里洋场街、古色沉香的民居老宅巷城,还是一望尽头的海城江珠桥、围着货船或者高楼大厦的东方夜明珠,罗薇薇不免心中迷茫,更让人感到迷茫和失落的,是龙任达、余何宝弟兄俩,感觉和这里的饮食习惯还有一切格格不入,好在适应过来了,瞎学的几句海城话正好用来打交道。
这不,前面司机刚停下,浓重的口音头也不回道:“到妖泥角落了!侬们哪个转去?老塞老四,我看到侬了!是不是很喜欢扎台型?覅在我车上猜东里呀猜,赶紧下,我还得回转。”一听这话,那被叫老塞老四的乘客,很不悦的看了眼,过来笑逐颜开和颜悦色道着:“老邦瓜!侬开车笃悠悠的,打桩模子,投五投六做什么?冲我瞎七搭八,又不会少你钞票,固末白痴……”
其实海城方言外地人大致还是能听懂的,不过碰到新鲜词可就没辙了,只有海城本地的市民能听懂,譬如妖泥角落,意思是偏僻的路,侬代表你,转去是回去,而老塞老四,不是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意思是摆腔调。扎台型呢说得是要面子,出风头。覅这个字直译过来是不要,猜东里呀猜叫划拳,回转不用解释叫回来,把老邦瓜、笃悠悠、打桩模子、投五投六、瞎七搭八连起来,是老头悠闲而安稳,做黑市交易心急慌张,胡说八道。
“侬好,我下车!不用找零头了。”不知谁喊了句,丢了零钞进钞票窗,三人悻悻然下车去了。
午后的阳光,多云而蒙蒙细雨,有家海菜餐厅,老板娘据说姓马,名桂英。见薇薇和那厨子哥俩回来,指了指看样长相着实榆木疙瘩的眼镜男,直道着:“薇薇啊,我的好闺女,你咋才来嘞。这侬干哥木木,有点头皮撬,见侬转来,说什么都要等着吃一桌饭,才肯放手开家餐厅。”
罗薇薇瞥了眼,反过来挽着马桂英胳膊,笑道:“干妈,有侬不就行了?我看木头哥贼头狗脑的,对我敲竹杠,掼浪头。”马桂英笑着斥了句:“侬是我新收女弟子,才来的几天,会几句海城话。现如今侬要转湘城,我就放心把分店交给侬,有侬干哥看着,天大的事都像顺毛驴!”
“不来塞!木头哥和我一样,拎不清。”罗薇薇嗔怪道,像女儿朝母亲埋怨,仿佛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侬别作!我是老海城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木头哥手指摘着有些气不过,笑道:“不好磨洋工,捣糨糊,我看起来有点莫寻寻,跟侬一起回湘城,就分店这块做得在行!”
马桂英吧唧一巴掌打了木头儿子后脑,恨铁不成钢骂道:“那么多话,捉班头,跟我过来,看薇薇怎么做的蒸鹅,侬就晓得了。木木啊,转湘城侬别跟她斗嘴,晓得没!”这木头儿子手指推了把鼻架眼镜,半开玩笑道:“薇薇,她把侬当女儿了,侬别假姿假态,到时候囧了,侬也不好回去跟侬那些朋友交待是不?”
罗薇薇翻着白眼,边进餐厅边道着:“侬个饭泡粥,怎么晓得我碰上棘手的事情,就洋盘?等着看好了,这就做桌蒸鹅,看是笑得动笑不动……”
一听海城话哥俩傻眼了,方言确实听不懂,不过有薇薇说清了来龙去脉,这倒不用当倾听者了,直接来作吃货就行了……
厨房,成套的刀具应手一解开,罗薇薇在锅灶旁掀盖,扑鼻而来的冷菜味,还没有下锅。她从抽盒柜的银黑灰白存柜里取了把圆形钻板,又到冰柜侧边栏提捞出膘层薄、瘦白肉多,尖嘴爪细的新鲜肉冻,手中一把薄刃的古色金刀,有锯齿那种,顺着腹部一划,开了个洞,把肠子洗净后,跟着腌老白干酒去腥,完了摆在干净整齐的煲汤大碗里。
一会儿是龙任达拌葱、拧姜汁、大蒜入味,还有青绿相间的辣椒、提鲜的陈年老醋一起扣进去,由天鹅嘴倒少量绍酒,碗里围上一层冬菇,笋丁,火腿,莲子,最底层糯米饭,第二层酱油均匀的,加上白糖味精、熟青豆,打了层菜籽油。
余何宝负责清水洗净的清蒸大闸蟹,用得白糖,香醋、酱油,蒸熟的。面粉捏的小笼馒头,看起来香甜滑口,那是擀面皮做的;跟着白斩鸡和虾子大乌参、青鱼秃肺,都摆在了碗两边,开胃菜是葱油拌面、盐水虾跟香酥腐皮卷,盘盘碗碗的摆了好几样,数个小时后菜就上桌了。
马桂英招呼着厨子哥俩一块吃饭,五人围坐一个圆桌,那木头姓李,李木木筷子一夹,一个葱油拌面,一个香酥腐皮卷,吃得那叫一个惬意,把余、龙弟兄俩看得面面相觑,哑然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