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老大抬手打了弟弟脑袋一巴掌。“那只是试探。所以我们才会有备而来,而不是像那些蠢货一样,泡在水里,寸步难行。别看这次的领域大了点儿,但我们的资源足够了。我会找到他的。”
“可这里根本不可能有那个楼。”
随后,老二又挨了一下。“动动脑子!那照片是只条诡计。现在去把船上的回声探测仪打开。”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计划,想利用声呐探索海底。之前曾一度有过类似的想法,那线索中的大楼,或许像亚克兰蒂斯一样,是被淹没的遗迹。而璀璨夕阳的背景,不过是种误导。我甚至有想过将形态转换成海豚,那样不仅能游得更快,还可以借助回声定位的掩护,使用插件来快速地扫描海底,不必担心触发防卫系统。
但直觉告诉我这不对。就这个领域而言,无论大楼是在陆地,还是海底,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出题人不可能用这么简单的障眼法来敷衍了事,不然他们所有的挑衅都只是场笑话。
不过田中老大说这是条诡计没错。足够冷静下来,我便意识到照片的影像也是个误导,或许只有从线索文件本身入手,才能找到真相。而这之前都太过纠缠于这片海洋,以及那座可能都不存在的大楼。
然而海水已泛起酸味,我得另寻安全处,再重头开始,免得被这对疯子殃及池鱼。谁知道他们会有遇到什么,巡洋舰,还是潜艇?
可当我轻甩尾鳍,想远远地游开时,一根鱼叉却贴着眼底飞似地划过,带起的水流把眼珠冲得生疼。之后是田中老大对未中的咒骂。
见鬼,这个白痴要******干什么!
“快!是个大块头,帮我一把。”田中老大喊道。
“我们不是要探索海底吗?”
“先捕鲸!再来一发。”
“可它又换不了钱!”老二也在大喊。
“笨蛋!我们是捕鲸船,只有捕鲸才会符合逻辑。”
这绝对是我今年听到的最蠢的笑话!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防卫系统。我还真是高估了他们的智商。原以为凑近后,能偷听到些隐秘,却没想到引来场无妄之灾。现在只能尽快地逃离,但防卫系统已然激活。我不得不谨慎地维持速度,装作一头受惊的鲸鱼,免得被一同注意到。
突然,左肋一凉,疼痛瞬间在脑袋里爆炸开来。仿佛灵魂被撕裂,我禁不住哀嚎、翻滚起来。下意识地想要退出,却发现身体痉挛得不受控制。
根据计算,我本应能躲开这次袭击。可现在,绳矛却深入躯干,除非如壁虎般断尾逃生,抛掉大部分融合的资源。但随时会雷霆一击的系统,又让这些手段化为无用。一定是饥饿让大脑的血糖骤降,最终使神经元变得迟钝。我不由得怨恨起自己,早些时太过急躁,才落得如此境地。
我奋力地下潜,却反被鱼叉拉出水面。疼痛在全身的神经里蔓延。周遭的一切都已变得模糊,到处是因翻滚而激起的气泡。我不知自己还能游多久,只能靠诅骂来咬牙坚持,幻想着在线下抓住那两个白痴,让他们也尝尝叉子入体的滋味。
接着,伤处又是一疼,我发出一阵悲鸣。不过随即便意识到是鱼叉被甩脱出去。我兴奋得顾不得伤势,一头扎向深处。
待再抬起头时,正瞧见田中兄弟的船在空中连续地打嗝,仿佛是在海面上打水漂的石头,一蹦一蹦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不断地顶它,就像在踮足球。而那对疯子则抱着桅杆大喊大叫,每一次起落都会被带起的巨浪拍成落汤鸡。
这画面可真美。不过我猜不出是什么会有如此巨力,能把一艘捕鲸船玩于股掌。
随后,船又一次被顶起。然而未等落下,一条触手就陡然冲出海面,将其卷住。从泛起的光泽看,那更像是条海蛇。且粗壮得要命,最粗的地方甚至超过了船顶的烟筒。随着缠绕,船体被挤压得劈啪作响,各处开始接连爆炸,不断有零件飞进四周的海里。
海怪吗?这设定倒与照片中浓郁的中世纪哥特风格相呼应。
捕鲸船最终被撕成几截,分别被击向高空,而这一切都衬托在田中兄弟歇斯底里的嚎叫中。如果不是伪装成鲸鱼的话,我绝对会大笑出声来。活该,白痴们!
然而防卫系统的攻击并未停止。海蛇所在的海面忽然被迅速地拱起,转眼便已高如小山。海水都被搅动起来,掀起一层层的巨浪。我也被不断地推远,连同一大片捕鲸船的零件和泄露的机油。而这些资源则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被领域同化后消失。
那小山也越来越高,直到“轰”的一声,被一道黑影从内部冲破。四散的海水让周围都下起大雨,整个天空更是被个巨大的身影遮住。伴着刺破苍穹的怒吼,漫天的火焰喷薄而出。断裂的捕鲸船尚在空中,便已化为灰烬。
龙!
这******是条龙,之前以为的海蛇只不过是它的尾巴。此时正高昂头颅,像君主般睥睨着一切。鼻口间穿梭着火焰,让飘落的海水蒸腾成雾气,环绕于四周,遮挡了从鳞片上反射而出的金光。那对硕大的眼珠散发着绿光,仿佛能将时间冻结。粗壮的四肢似乎能撕扯开世界,翅膀更是遮天蔽日,整个领域都因此阴沉下来。
来不及抱怨这场景设定,我转身便逃。不敢呼吸,不敢下潜——那会让它注意到我翘起的尾鳍,以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游离,并一路保持伤口流血来防止逻辑错误的产生。没人愿意被一头龙盯上,尤其那最初的怒吼,至今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恐惧从骨髓里弥漫出来,把整个身体都浸满了苦味。曾经那种穷途末路的无力感和饱受的折磨,再次啃噬起内心。我似乎又看见成群的黑衣探子蜂拥而来。这领域已不再是我可以抗衡的了,尽早抽身,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但在海水彻底恢复正常前,我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哪怕绕再多的路,也很难甩掉那头巨龙,反倒会连累现实中的自己。所以潜游出足够远,我才敢冒出头来。此时,一切已恢复正常。海面又变回死气沉沉的,空气里连丝风都没有。龙早已不见踪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长出了口气,将头顶的海水奋力地喷向天空,算是离开前不甘的宣言。现在想来,恐怕老卡身后的,也不会是小人物。所以才自信满满地说,能搞到全部的爱达配件。而这估计也会是我离得到爱达七代最近的一次,之后只能另寻渠道了。
就在我准备解散形态,伺机退出时,尾鳍被猛地攥住,续而一股巨力将我拉向深渊。我第一次反应便是龙,但未等挣扎,身子就被更多的触手缠上。那是只大王乌贼。
一阵慌乱的挣扎后,我意识到这不可能是防卫系统。接着,便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信息。不过是隐藏在腕足的每次抽打之下,所以内容也是断断续续的。“刚刚 大数据流 何事?”
之后传过来的是他的身份识别信息,可我却禁不住一再确认。
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怕日后患上老年痴呆,我也绝不会忘掉这个家伙儿。正是他,我才在政府部门留有案底,并差一点被投进深牢大狱。没有他,我也不至于被吓破胆,去选择做个小偷小摸的盗版商。
他是个黑客,在我刚入行时,就已经声名斐然。很多人都以认识他为傲,甚至那些说不出他绰号的人,都很难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而那时我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凭着自己写的几个程序,入侵些小的服务器或是个人计算机。然后像所有菜鸟的一样,在论坛里四处炫耀,恨不得详解每一步。直到有一天他找上来,说,欣赏我的程序和入侵、解密时的小手段。
这对一个新人来说,绝对是不敢想象的殊荣。我迫不及待地回复过去,建立了联系。总之,第一封邮件删删改改了一个多小时,又啰里啰嗦地写了一大堆,不过都是在表达敬仰之情。后面的渐渐正常,我抑制住了激动,与他探讨起技术,并请教更为高级的技巧。他也很慷慨,教了我不少。最后才有意无意地问,是否愿意和他去干一票,权当练习。
现在想想,他诱惑的手法算不得高明。不过是利用菜鸟的中二思想和资深者的倚老卖老。但当时就算他以命令的口吻来要求,我也只会觉得受宠若惊,绝无异议。
所以我入局了,成了他行动中转移目标的替罪羊。而直到破开防御后,我才知道那里是存放政府秘密档案的数据库。虽然那会儿还没有领域这种变态的防御手段,但我仍被一路追捕到现实。不管抛出多少诱饵,他们总能绕过那些肉鸡,发现我的蛛丝马迹。
正是如此,我才醒悟到这个总被讥讽的对象是多么的庞大。那是真正的巨龙,只是平日对那些小小不然的嘲笑和骚扰,全然不屑。可一旦触碰到逆鳞,就只能祈祷有足够多的运气可以逃离。而且它调用的资源也只会越来越多,甚至辐射进现实。我现在仍清楚地记得,那些黑衣探子把我按在计算机前时,内心里充斥的惊恐和无助。
他们是通过邮件找过来的。我这边用来联系的临时邮箱,没能处理干净,残留的信息暴露了路径,被顺藤摸瓜,追到家里。
这之后所受的折磨是我一直想努力忘却的,但还是常常在深夜里出现,啃噬梦境。不过最后我挺住了。没有直接的证据,在拘禁期过后,他们只好将我放掉,可却要对我日后持有的计算机设备进行备案。因此,我得以认识了老卡。
出来后不久,我陆续收到了几笔不同人寄来的汇款,以及黑客的一封信。但我没看,不过钱留下来了,这是我应得的。此后就再无交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你怎么认出我的?”借着挣扎发出的吼叫,我问。
“藤壶 身份信息 我认得”接着他使劲点了点我的伤口,“咋回事?”
这冷不丁地一下弄得我痛嚎起来,为了避免他继续骚扰,我将龙的事讲了出来。
“前所未见 此领域!其资源 必须 超级 计算机!”
还用他说?想支撑这片领域,还有那头龙,就算比不上爱达七代,至少也得是相近级别的超级计算机。我的胃不由得一阵阵绞痛。好在我已经准备从这个是非之地退出了。
“数据库 当年 我们偷取 记得?”
“不是我们,只是你!”我不得不纠正他。“我只是个傀儡机而已。怎么,你准备向我道歉了?”
“信 最后那封 没看?”
“信?”随即我想来了。那封信在收到后,就被我随手丢了。“那是啥?”
“邀请函。黑客俱乐部 那是测试 你通过了 但没回复。”
这消息还真惊人。可除了感叹造化弄人外,我竟无言以对。不过哪怕换一种情景,或是现在,我仍会毫不犹豫地扔了它。他们觉得的小测试,却差点毁了我的人生。这种高高在上、故弄玄虚的态度,和发帖人如出一辙,令人生厌。“所以,唐璜是你们弄出来的?”
“不知道 也许。”
“什么意思?”
“我们分了 理念区别 还有叛徒。”
要不是不知道鲸鱼是如何表达喜悦的,我绝不会吝啬这种表达。一方面确实是幸灾乐祸,而另一方面,如果他能猜出发帖人身份,我便可以很轻易地完成老卡的任务,拿到梦寐以求的配件。所以我问道:“你觉得是谁?”
“不会 一个人。更像叛徒 此领域 联合做套 陷阱!”他抽打得越来越快,缠绕也越来越紧,更有两条腕足堵住了我的鼻孔。这让发来的信息变得连贯快速,却使得我很不舒服。
“在那个数据库里,有篇论文,让人印象深刻。”他说:“是有关意识传送和领域防卫技术的。它提出一个设想:如果有足够的运算资源,让领域扩大到整个网络世界,就能有效制约黑客,甚至一网打尽。”
“不可能!”我开始奋力地上游,“现在的爱达计算机就已经有三十几层高,而要是覆盖整个网络的计算机,岂不是要一个城?动力源、齿轮的精度、联接轴的润滑等等,都是问题!”
“那就看此处!这里的资源绝不会比爱达七代少,但你听说过另一栋几十层高的计算机大楼吗?”
“可又怎么解释那照片,提示的线索?”我挣扎着。
“这也是怀疑为陷阱的原因。那照片是爱达大楼最早的样子,所以绝不会出现于此领域。只有傻蛋才会满世界地找它。”
我终于想起来了,难怪会第一眼看着熟悉。每天在回顾爱达历史的专题里,都有它的身影。那时分析机都还未能普及,爱好者们只能靠巨大的差分机来计算些简单的东西,聊以自慰。所以伴随着技术膨胀式的发展,大楼很快被翻新、扩建,不再是这般样子。
而对方的嘲讽更让人羞赧,好在彼此的形态掩住了我的尴尬。他继续飞快地发来信息:“同样的,线索本身也是无解。无论如何转换照片的文件格式,得到的只是乱码。试过能想到的所有解密手段,从凯撒密码,到更为复杂的算法,但都毫无结果。像素的增减,也未激发出特别的属性。甚至将图像整体做傅里叶变换,依然没能分离出隐藏的信息。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可没人会设计这么复杂的陷阱。又是大楼,又是诗歌和门的,这只会让猎物变少。”我边吼,边甩掉堵在气口上的腕足。
“某种实验 也许。”他一把又将我缠个结实。“门不过是诱饵。而无论是大楼,还是躲在它后面的月亮,都毫无意思,就连照片本身也一样。”
等一下,月亮?我似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把你的线索照片拷贝份给我。”
他表示不解。
“快!”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生怕灵感一纵而逝。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照片数据附在长腕足的顶端。在一番摔角手式的搏斗后,塞进我的嘴里。“咬下来。”
可照做后,他却抽打向旧伤。“真他妈 疼!!!”
我亦将这句吼了回去。伤痛被持续地反馈给神经元,但我们都不敢抚平伤口,因为那可能会激活龙。
两张照片的背景,也确实完全不同:拷贝中的是明月高悬,而我的则是夕阳无限。这会是关键点?我隐隐有了丝兴奋,仿佛看见笼罩在谜底的面纱已被渐渐揭开,或许还有机会得到爱达,只要找出两者背景代表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