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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而风高,不见明月。
杂草随风狂乱摇晃着,黑压压的一大片。
苏牧走在一个幽暗逼仄的小径中,面无表情。
“我救不了她……”
……
一路跟着那个人,最终到了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四面峭壁向内倾轧,如接天枯井,裂石崩碎却被草木残根固结,坚持着最后一丝希望。
可对山是希望,对人却是绝望!
无一处可攀之岩,无一处可落脚地。
这便是这个数一数二的山贼势力关押犯人的地方。
苏牧回过身,遥遥的眺望着峰顶的那个简陋的建筑,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救她,但却不敢接近。
整个山寨上下都在怀疑除这个乞丐一样的少女之外,还有另一名贼人从旁策应,吴桐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苏牧,却被山寨里受苏牧之恩的小头目骂的狗血淋头。
没人再怀疑这位横空出世的莫先生,或者说没人敢再怀疑他,但还有一名从犯的这件事情,却被众人高度认同。
苏牧怔怔的看着那个方向,或许那个永远只露半张脸的老头子就站在那个地方等着自己。
手中的长生画卷分量很重,捏着它的手指都微微发白,可还是太过沉重,沉重到整颗心都在往下坠着。
无力感!
苏牧突然狠狠地将卷轴摔在了地上,双目通红,呼吸混乱。
说心里话,他跟那个莫名其妙的殷子梨并没有什么情分,仅仅是相熟了一段时间而已,仅仅是相互利用相互依靠而已,但即便是这样……
想起那张映着摇曳火光,紧紧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面孔,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心硬不起来了。
…………
…………
不知不觉间,苏牧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附近,整洁的房间里晕染着烛光的昏黄。
苏牧敛了敛神情,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一名小头目正昏昏欲睡,见了有人朝这边过来,定睛一看,顿时精神了不少,连忙迎了上来,恭敬道:“莫先生,您回来了!”
苏牧点点头,随口问道:“嗯,这里没什么异常吧?”
小头目笑着回道:“先生放心,咱们这里离战火那边很远,官兵追不到这里来。”
“那就好。”苏牧淡淡说道,他瞧着自己手下的这人看他的神情十分真挚,心里稍稍放松了几分。
自己这些日子倒是真没白忙活,人总是一种爱比较的生物,自己将那些山寨里颐指气使的大头目们的丑恶嘴脸揭露编撰出来之后,无形之中自己的形象就变得高大了起来。
苏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叫上你的兄弟们,先回去休息吧。”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些日子莫先生回来的都很晚,这让他们这些负责保护他安全的小人物们天天熬夜,身体都消瘦了不少。
苏牧推门走了进去,环顾四周,坐到了被山贼百年之前抢来的前朝太师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外边的脚步和窃窃私语渐渐远去,最后只有夏蝉的鸣声留了下来。
困意袭来,苏牧深深吸着气,让自己的脑袋不至于昏沉下去。
段道人初次来时,为了立威,杀死了那位跟随成野坤多年的二当家,但他为了自己的伤,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帮衬着段道士找人。
这个雄踞天行山多年的男人一早便猜出了殷子梨就是段道人要找的人!
苏牧睁开双眼,目露精芒。
许久不曾认真思考,脑袋都有些生锈了,竟是等到殷子梨被抓了才能将这些日子的前因后果寻思清楚。
“成野坤这个人的城府当真是深不可测……”苏牧喃喃说道,这么看来,不论殷子梨是否去取长生画卷,都逃不过成野坤的追杀。
难道,这些日子,自己二人的行踪一直是在被监视之中的吗?
但似乎也不太对,苏牧敲了敲脑袋,这件事情里最让他困惑的一点,还是那个神秘高手暧昧的态度。
那个人究竟是站在谁的一边?成野坤吗?那又为何要给自己指一条下山的路,就是为了找个由头,请君入瓮吗?这怎么可能!
苏牧自语道:“这可是个贼窝,行事哪用这么周折,换做我的话,直接就让人把这个不安定的人乱刀剁了,或许还是顾忌我在山寨中的威信吧………”
……
忽然,苏牧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目光凛然望向门外。
一个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方才刚说过这里仅仅是一个贼窝,又不是我们那个法度森严的江湖!”
陈新州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手指一寸一寸摸着土质墙壁,目光中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永远不要相信亡命之徒,无论是威望还是什么的,连最可贵的生命都不在乎的人,还能在乎些什么呢?”
苏牧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陈新州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不过……你真的很优秀,比我临唐岭各个世家的年轻人优秀太多了,真的。”
苏牧自嘲的笑了笑:“我怕我承受不起前辈的这番称赞。”
陈新州自顾自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苏牧对面,却看见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一直看向门外边,笑意更浓,说道:“是那个道士恢复了我的神智,其实你的手段并不高明,再过个几天,我自己也能恢复过来。”
苏牧干笑两声,称赞道:“前辈好手段!”
“呵呵……”
苏牧看了看陈新州的神情,有些坐立不安,终究耐不住性子,他问:“那您现在这是……”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扭了你的脖子?”陈新州冷笑道。
苏牧松了口气,“这有什么好猜的……无非是看上了这个秘境世界嘛。”
其实理由很好猜,原本这位修炼秘术到疯疯癫癫的陈家家主跟自己算不上深仇大恨,在临唐岭想杀自己是为了胁迫魏子舟,在这里想杀自己八成是因为记着这段时间的事儿。
这人从进门以来便收敛了杀机,不嗜杀是好事,说明至少头脑清醒了。
陈新州眼睛眯了起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了门口,贪婪地呼吸着这片天地间的空气。
“这个地方太好了!”
陈新州扭过头,双目炽热地盯着苏牧,“充沛的灵气,广博的物产,辽阔的疆域,里边还有文明!”
“最最重要的……这里从来都没被我们的武者踏足!”
苏牧别过头,不想直视那双眼睛中赤裸裸的内心,开口道:“临唐岭的事情是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陈新州的身形忽然掠至苏牧的身前,掐住了他的脖子,杀机迸发。
“是你们干的!是任难渡!是沈炎凉!是魏子舟!是那个该死的江专员!!!”
唾沫星子直直喷溅到苏牧的脸上,他伸手推开了陈新州,抹了抹脸。
“渔夫阁骗了你们吗?不,我们只是给你们挖了一个坑而已,是你们自己的贪婪才让你们这些本土的世家大族跌入了万丈深渊。”
“你放屁!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陈新州的杀机毫无遮掩,如铁钩一般剜着人的肉。
苏牧呵呵一笑:“你当然可以杀了我,如果不是我恰巧能进来这个地方的话,我早就成了挂在渔夫阁二楼那间屋子里的一张相片。”
陈新州放下了手,周围被气机搅动的风也平息了下来,他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你知道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
苏牧双手交叉,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有恃无恐地就像踏足七重楼实力的是他自己一样。
“这句话告诉你,我,能让人出入这个秘境,这是不是正顺了陈前辈的意?”
陈新州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缓缓开口道:“我不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只有我在这个时候有理由去救你那个风雨飘摇的家族!”苏牧目光咄咄,站起身来。
“你以为任难渡是什么人?魏子舟能保下你们陈家香火不至断绝,但你们家里的那些高手,还除了那个跟你不亲的表弟,还会留下谁?”
这间屋内的情形很是微妙,一个实力二重楼不到的年轻人咄咄逼人,而七重楼的高手却一再退却,目光躲闪。
“可你……是魏子舟的人!”
“那又如何,你没办法,我现在需要你,也不得不帮你,不然性命不保,我还想活着,你也想陈家能旺盛的活下去,这个没有岚组织的秘境国度是你们的乐土!”
“而我,可以把陈家剩下的族人接回来,让你们继续存活,并且蓬勃发展!”
苏牧双手搭上了陈新州的肩膀,一字一句道:“相信我,这是一个共赢的局面!”
“……”
陈新州沉默了很久,开口道:“这段时间里,你对外宣称我是你的傻侄子?”
他目光幽幽地盯着苏牧,隐隐之间又有杀机弥散。
苏牧一愣,旋即便感觉头皮有些发麻,跟这种练功把脑袋伤到了的人相处实在有些困难。
他缩了缩脖子,强颜一笑。
“以后你就是我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