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庆文只请了半天假，早上七点半出发，大概八个小时之后才能到站。她两点半收拾了一番，离开出租屋坐了一辆三轮车去了车站。
先在侯车室坐了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之后才起身出客口。
韩庆余背着书包提着花生下了车，一帮人涌上来用普通话问要不要坐车，稍作迟疑绕过他们，跟上前面的人。他虽不知道出口，但跟着多数人会增加对的机率。
有一个转圈的闸门，他站在一旁，仔细观察了别人如何走出去之后，才若无其事的握紧拳头绕了出去。
“庆余！这边！”韩庆文边用家乡话喊道，边冲他挥手。
“姐……”他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口音，忙吞下后面的话，向韩庆文快步走去。
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累不累？饿不饿？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
“不用，我在车上吃过了。”韩庆余声音极小，他怕被路人听到，招来侧目。
“车上吃的？吃的凉饼？那不成，咱们去吃点儿热乎的，走。”韩庆文拉着他站在人行道边上，“在这儿要看红绿灯走路的，虽说小学就学过，但是很多人是越长大越不记得，你可得看好了，这很危险。”
“嗯，我知道。”韩庆余憨厚一笑，“姐，这省会城市就是不一样，县城最高也就六楼，这得有二十层了吧？”他指指斜对面的高楼，眼中汹涌着震惊。
“想去看看吗？后天我休息带你来。”
“姐，这是什么地方？让免费进吗？”
韩庆文摇摇头，拉着他穿过马路，进了街边一个小饭馆，“看看想吃什么？”
他取下书包，接过一张过了胶的带颜色的纸，最上面写着两个显眼的大字“菜单”。看到价格，他有点儿紧张，“姐，这一碗要四五块呢，咱走吧。”
“馄饨好不好？有汤。”韩庆文没接他的话，扭头对柜台处叫道：“老板，两碗馄饨。”
韩庆余两只手藏在桌下紧紧握在一起，局促不安、不知所措，一切都是陌生的、从未见过的。
“庆余，你不用怕。咱又不偷不抢的，放轻松。我们从小地方来，没见过很多东西是正常的，不能因此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只要咱们擅于学习，早晚超过他们的见识。至于那些嘲笑的人，他们本身也不怎么样，根本不值得我们在意。”韩庆文微微笑着看向弟弟，“能本色生活的时候就保持本色，等以后可能会失去这样的机会。”
韩庆余不是十分明白，但仍然乖巧的点了点头。
“二位的馄饨！慢用啊！”
“谢谢。”韩庆文对着上菜的人点头致谢。
韩庆余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由衷的认为姐姐这个样子很美。
“吃吧，吃完咱们回去。”韩庆文递双筷子过去，“这是醋和辣椒酱，不过馄饨不用放。”
“哦，我不放。”
……
一觉醒来，天色已昏沉。
他睁开眼睛看着从窗口透进的光，躺在床上没动，似是长梦仍未睡醒。
一张床，一张小桌，两个塑料凳子，墙角堆着一摞书，地上一个桶两个盆子一个绿胶壳的暖水壶，门后摆着三四双鞋子，头顶上方胡乱拴了一根绳子挂着毛巾。
想起家里自己的房间比这个要大上一半，鼻子没来由的发酸，他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拭去眼泪。
这城市虽大，都只能分出这么一点点儿的地方给异乡人。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他心中一喜以为是姐下班回来，光脚下地去开门。屋中哐啷一声，是他摸黑之中踢倒了凳子。
“姐……”
院子里的人惊诧的看向陡然开启的门，但只一瞬而已，便又与身旁的同伴说笑着过去了。
韩庆余涨红了脸，感激天色的遮掩，转身摸到灯绳儿拉了一下，屋里瞬间昏黄昏黄的。关上房门，从门后悬挂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翻翘的头发，对着镜子咧了一下嘴，似是嘲讽又似是警醒。
来了一天了，还是傻乎乎的。
蹲下身拿起一本书坐在桌边看起来，此时肚子却唱起空城计。他瞥一眼桌上用水杯压着的二十块钱，姐早上走的时候留下的说是他一天的饭钱。
他知道前边不远处就有好几家小馆子，昨晚还去了其中一家去吃。但是今天自己一个人……，他还没出过大门。中午吃了一把花生，晚上实在不想再吃。
姐姐也不知几点回来？
饥饿如猛虎野兽，咆哮一声大过一声，吵得他心慌气短，再也无法看进书去。
他在屋中踱了两个来回，饿得浑身冒虚汗。在桌边定定站了一会儿，鼓了鼓勇气，把钱揣进裤兜，换了球鞋，关了灯锁了门。
出了大门，韩庆余回头瞧一眼门楣上挂着“28号”的牌子，确认之后他向左手边走去。他记得清楚，出了这个巷子再右转，就能看见那几个馆子。
路上人来人往，多数是年龄相仿之人，想必是工作了一天终于得以自由，嘻嘻哈哈的边走边闹。
他紧靠着路边走着，避免与人相撞。眼见着饭馆近在咫尺，他又犯了难，进去吃什么呢？一张口那普通话能说好吗？
思忖间停了脚步，身后一阵叮铃铃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诶、诶、”的声音。他慌忙转身，一辆自行车擦着胳膊冲了过去，远远飘来一句“对不起啊”。
韩庆余摩挲一下胳膊，拍拍狂跳的心口，好惊险呐。
“小伙子没事吧？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冒失，总是得受了教训才知道收敛。”饭馆的老板娘出来倒泔水，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没事，没事。”韩庆余拘谨的笑笑，算是有了普通话首秀，似乎感觉还不错，心中缓下不少。
“吃饭了没？没吃进店来看看啊，炒菜面条什么的都有。”老板娘热情招呼道。
韩庆余点头答应一声，跟着进了店里，这才算是吃上独自行动的第一顿饭。
“哈哈哈……，傻弟弟，人家就是揽客呢，哪是什么热情好客？我要是老板，你要站在我店门口，不，你要是从门口路过，我肯定也招呼你啊，挣钱的营生不主动怎么行？”韩庆文大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人家招呼的是你兜里的钱。”
韩庆余略带惊讶，但随后一想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当时确实让他有了勇气，这点儿感激他一直觉得就是人内心的好意。
看弟弟没再出声，韩庆文起身摸摸他的脑袋，“快起来，今天我休息，带你去那个二十层的大楼去逛逛。”说完拿着牙具脸盆出去了。
哇！
韩庆余喜上眉梢，迅速爬了起来，将地铺麻溜儿的收好放好，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临行前母亲塞的五十块钱。
折了折放进上衣兜里，万一遇见想买的东西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