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一点半,起床的哨声传遍营地的每一寸空气,尽管只睡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徐鸣远还是觉得像重生了一般,一股脑起床整理好床铺,穿好衣服下楼,八营的学员齐整之后,往训练营地走去。
八营来到的训练营地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之前徐鸣远和钱强鑫两人跑了十圈的地方,这个还未开始训练便熟悉的地方,让徐鸣远心生恐惧,甚至觉得脚还在软,这边的钱强鑫则是一副痛苦的要死的表情,看来刚才的四千五百米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八营的训练地点在投铅球的三角草丛旁,好消息是背对着太阳。女生站在前两排,男生则在后两排,徐鸣远在倒数第二排的最右边,站在他前面的是个子一米七五的女生杨馨玥,左前方的是夏瑾,两位都是文静到极致的女生。站在徐鸣远左边的是胡逸则,后面是陈星和杨志。胡逸则是那种“物理”派系的人,带着科学家式的无框眼镜,行事作风带有一股溢出来的理性思维。杨志是运动系男生,一看就擅长运动。
杨教官再次清点人数之后,开始了下午的训练。所有的训练都会从站军姿开始,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杨教官说,“军营里面一站就是一上午,一下午,一动不许动,动了就打”,说到这,他正巧看到王泽予手动了一下,应该是被汗痒到的,杨教官抬手就是一个假动作,吓得王泽予下意识做了一个躲避动作,这个动作惹笑了周围一圈的同学。
杨教官说,你们现在还笑得出来,来,看到前面那个黑柱子了吗?八营的同学们向教官手指着的地方看去,黑柱子在操场的边角,不知是干什么用的,但远远看上去估摸着有三人环抱着这么粗。柱子的全身都是黑的,看上去像一根直向天际的地刺。
杨教官面对着太阳,眯着眼说,这个黑柱子是你们未来几天的噩梦。谁站不直,谁乱动,包括后面谁走不齐,谁转不对,都给我跑来回。全速跑。
八营的学员们已有人哀嚎起来,但是现在的他们并没有想象到其中痛苦的十分之一。但是他们为了不去跑这黑柱子,已经比刚才更要“石化”一般一动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第一次站军姿,他们坚持了十五分钟,杨教官短促有力地喊一声:“停。”众人如释重负,仿佛把全身压着的石块都一下卸下来一般,浑身霎时间轻松下来。
杨教官说,刚开始十五分钟已经算不错了,是不是觉得十五分钟比一个小时还长?战士们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眨眼都不眨,不管发生什么,目视前方,舌头抵住上颚,微微抬头,手指中指贴着裤缝,脚趾抓地,身体稍向前倾。
来,刚才你做得很好,给大家演示一遍。黄梦心被教官拉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黄梦心。”黄梦心用他独特的,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名字。
杨教官明显没有听清楚,或者说没有相信刚才自己听到的。“黄梦什么?”
“报告,黄梦心!”
杨教官看着黄梦心稀疏的胡茬,回味着沙哑的嗓音,这次很显然,他被震惊了。大家站着坐着的都被这一场景逗笑了。
“好!梦心你站个军姿给大家看一看。”
同学们都没忍住,被“梦心”二字逗笑了。苏一也看着黄梦心,笑得眼睛成弯叶。
黄梦心站姿的确标准,完全做到教官之前说的“四字经”,教官说,给梦心鼓个掌把,接下来你们都要站成和他一样。八营的同学们都没有吝啬自己的掌声。
“好,休息结束,全体都有,接下来站军姿半个小时!”
“啊!”大家一齐发出怨声。但只能乖乖照办。
八营周遭的空气安静下来,但是不远处其他营的教官下达了休息的指令,旁边的喧闹也在挠动着八营同学们的心,前十分钟安然无恙地过去了,到了第十一分钟,绕着队列走动的杨教官用他厚实的手掌拍打了一个同学的背。
“你,出列。”
同学们用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的身影。原来是许多光,在大家还在想他为什么被“打”出列时,该来的还是来了。
“看到那个黑柱子没有,往返,四十秒之内,预备,跑!”
容不得许多光多想,他的腿已经迈动开来,虽然大家还在站军姿,但眼睛都齐刷刷地向许多光看去,许多光刚才还站了十分钟的军姿,身体处于僵直的状态,没跑出去两步便踉踉跄跄起来,但他还是很快调整了状态,快速向黑柱冲去。八营其他的同学心里在默默数着数,有的数到了30,有的刚到20,等到许多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等待他的是教官心里的那个数字。
“归队。”
许多光像得到救赎一般回到了队伍里,谁也不知道如果超过了40秒,李教官会不会让他再重跑一次。许多光归队后,所有人都视死如归般岿然不动,谁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下,甚至是别的班级的同学们的眼下去跑黑柱子。杨教官看着神情紧张的学员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度秒如年中,三十分钟过去了,每个人都像从雕像的状态下回到正常的人类身体。扭动着手脚,脖子和背部,徐鸣远脑中浮现出古堡里常有的穿着金属铠甲的卫兵,此时此刻他一定能胜任扮演他们的任务。古堡是用灰色的石砖铸成的,它用冰冷的铁铸门把所有人都挡在古堡之外,在拱形的门上悬挂着红底黑图案的旗帜,那图案是中世纪的印记,古堡内,徐鸣远穿着厚重的盔甲,他是这座古堡的卫兵,也是这座古堡的主人。虽然他已经记不清在这古堡中呆了多少年,在这座古堡的目的与终点是什么,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时常会从古堡的石窗内向外张望,当有客人造访古堡的时候,他会拖着沉重的铠甲,打开沉重的铁铸门,迎接每一位客人……除了月圆之夜,躲避狼人的吸血鬼除外。他在每个满月之夜,准备好一杯冰冷的酒,要么迎接嗜肉的狼人,要么抵挡嗜血的吸血鬼。
徐鸣远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重击了一下,现实瞬间从他的肩膀上的触觉蔓延到整个身体,这种感觉是当时看漫画书的动物本能,他感到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果然,在哄笑之中,他回到现实中来,杨教官看着迷茫的徐鸣远说道,“发呆呢?来,看到前面的黑柱子没有,35秒,跑!”
徐鸣远来不及想为什么许多光是40秒,而自己只有35秒的期限,35秒容易让一个人从幻想沉重地跌入现实,也能让心脏泵出如注的血液,那血液灌满了徐鸣远的全身,甚至浇在他每一根细小得如同没有的毛细血管之中。徐鸣远离那黑色的柱子越来越近,他触碰到柱子温热的温度,在闲余的一秒之内,他还看到柱子周围长满了暗绿色的杂草。他离八营又近了,心脏比以往都要猛烈地跳动,25秒?28秒?还是35秒?他看到八营前排每一位同学的脸,他们似乎都在看着自己,或是自己的方向,他还看到临时班长苏一、孙嘉勉、谢安玮,还有可能记得的,可能忘记的名字,他还看到何诗雨的眼睛,在军帽下。快要到终点了,他终于跑回了八营,在这个他已经狂奔了很多路的操场上,天空和草地的界限变得模糊。
下午的训练如此这般安稳地走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