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二桥已过,再往前就是明明白白的郊区了,但夏青还没有止步的意思,她要一直往前走,走到山穷水尽。夏青今天故意一分钱没带,她就是要制造山穷水尽。
一辆摩托车从身旁飞驰而过。骑车人带了头灰,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从背后看上去,既有点像二十几岁的“金项链”,又有点像四十岁左右的胖广广,甚至还有点像快五十岁的祁总,但夏青相信他是个中年人。根据夏青的经验,如果是年轻人,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外,碰上一个年轻的女孩,肯定会找个理由停下来说几句,比如说“你上哪里,要不要我带你一段”之类。但骑车人没有停下。没有停下就说明他不年轻吗?是他不年轻还是我自己不年轻?我还是“年轻的女孩”吗?年轻的标准是什么?女孩的标准又是什么?即使我现在不年轻,但当初肯定是年轻的;即使我今天不能算作“女孩”,但那个东方情人节的下午肯定还是个女孩。
对了,是下午,不是上午。上午我们一直在走,就像今天上午一样。对,就像现在一样。只不过现在是孤身一人,那天是两个人。俩人一起走,再长的路也会变短。尽管变短的只是感觉,并不是路途本身。那天就是那样,感觉路很短,走呀走呀,走到下午,实在走不动了,于是他就提议背她。后来他说,他当时是斗胆提议的,已经做好被她拒绝的准备,如果被她拒绝,他就会把这个提议当作一句玩笑带过去,但她没有拒绝,甚至想都没想,说“好”,就蹦上来。于是他就背着她走。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觉得他的背特别的烫,胸部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夏青就那样被灼烧着。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这是一种空前的快感,包括一刻钟以后的“第一次”也没法与之相比。
大约一刻钟以后,他也走不动了,于是就停下来休息。停在一棵大树下,大树遮住了刺眼的直射太阳光,却保留了足够的温暖。在温暖阳光的鼓动下,他就像母亲给婴儿洗澡一样轻轻地抚摩她。先抚摩她的头发,然后是脸庞,再后来是手臂不经意地在她的胸前轻轻蹭过,在得到默许之后,才轻轻地拉开她背上的拉链,解开她的胸罩。
他在做这一系列的动作过程中,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如果夏青稍有一点反抗,他可能就立即停手,并且随时准备道歉甚至是接受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夏青一点反应都没有,既没有反抗,也没有主动迎合。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因此而感到恐惧,幸好当他揭开她的胸罩时,夏青有反应了。夏青先是睁开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然后露出一点点微笑,再后来是又闭上眼,并将整个脸使劲埋进他灼热的胸脯。夏青的这一系列反应鼓励了他,他先是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然后腾出右手,从她连衣裙的下面往上攀延。
夏青那天揣着四百块钱与那个“金项链”在酒店分手时,“金项链”对夏青依依不舍,他对夏青说:明天我们再见面好不好?
夏青这时候已经醒酒,虽不后悔,并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但她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听他说还要见面,马上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明天只跳舞。”他说。
夏青看着他,没说话,但也没有再摇头,仿佛在辨别“金项链”此话的真伪,或者是在考虑到底去还是不去。
“金项链”说:“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明天不是我们俩人,还有两个广广过来,大家一起吃个饭,然后跳跳舞。”
不知是夏青拿了人家的手软,还是那四百块钱已经在心里起了化学反应,夏青开始犹豫了。
“明天是不是你有事?”金项链问。
夏青那时候还没有学会撒谎,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为么事不能来?”金项链问。
夏青低下头,轻声地说:“我怕被同学看见。”
“被同学看见会么样?”金项链问。
夏青说:“怕影响毕业分配。”
“你还没毕业?”金项链问。
夏青点点头。
“那你今晚是第一次?”金项链似乎有点吃惊。
夏青还是点点头,但是点的很短促,仿佛是存心不让别人看见。
“这样吧,”金项链说,“我们坐包房里吃饭,不会有同学看见你的,万一看见了你就说我是你亲戚。”
夏青没说话,她还没有想好到底去不去,但是她真的希望自己在武汉能有一个亲戚。
“明天晚上我来接你。”金项链说。
“不要,不要,”夏青说,“你说在哪里,我自己去。”
金项链说那就五星城二楼,六点半,进门你问周先生订的包间。
第二天夏青到达时,包房里已经坐了五个人,三男二女,其中一个女的就是后来成为夏青好朋友的阿红。
阿红看上去比夏青大两岁,人也长的比夏青漂亮,或者说是比夏青开朗,与另外一个小姐形成鲜明对比。夏青因此就发现阿红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知道利用“陪衬人”。其实这个“陪衬人”也不是说长的多么难看,只是“鸡像”太明显,老是抽烟,脸上涂得苍白,像死人脸,一看就不健康,夏青想不通男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
夏青一进屋,金项链马上就觉得很有面子,对着那两个广广说:“么样,我说她会来的吧。”然后就当着大家的面送给夏青一个崭新的BB机。夏青推说不要,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金项链觉得夏青不给他面子,“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出来工作没个BB几怎么行?拿着。”
那天晚上金项链还真没对夏青做什么,他一直在教夏青怎样使用BB机,而阿红她们正分别与两个广广打得火热,那样子仿佛在较劲,既然夏青什么都没付出就能得到了一部BB机,她们俩怎么也要从广广那里收获点什么才行。夏青那天晚上并没记住阿红长的什么样,因为她与广广的有些动作实在不堪入目,夏青没敢多看他们。
后来连续几天,每到傍晚“金项链”就Call夏青出来吃饭,每天都是他们三男三女六个人。慢慢地,夏青与阿红也就熟了。熟了之后,阿红就对夏青亲近一些,说她非常羡慕夏青,说她自己就没这个福气,学习成绩非常好,但因为是女儿,高中没毕业就逼她出来打工了。阿红说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其实还是读书。
女人之间亲近了就会说一些悄悄话,有次阿红对夏青说:“那个‘金项链’是‘水货’,是帮着两个广广做国债的,没钱。你冒看他戴的金项链那么大,那也是广广奖励给他的。再说了,你跟他能有什么结果?他就是武汉本地人,说不定哪天他老婆带着人来打断你的腿。”
一番话说得夏青心惊肉跳,问:“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阿红说,“抓住广广呀,我知道那个瘦广广早对你有意思,只要你主动往上一靠,保证能把那个骚货挤掉。”
夏青知道“骚货”就是那个“陪衬人”,因此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不愿意阿红将她与“陪衬人”相提并论。
“怕么事?”阿红说,“那个小骚货,老子白带她了,那天我出去做头,她还敢在家勾引老子老公。”
夏青知道她的“老公”就是那个胖点的广东佬,因为她当面背后都是这么喊的。夏青想象不出她“老公”怎么能看得上“陪衬人”的,不恶心吗?夏青想起“陪衬人”自己都觉得恶心。觉得恶心就不想她。
“你‘老公’他在广东没老婆吗?”夏青小心地问。
“哈哈哈哈……,”阿红一阵大笑:“我的傻妹子吆,你怎么这么傻呀。他那么大年纪在广东能没老婆?”
“说不定离婚了呢。”夏青说。
“离婚?”阿红说,“广广不离婚,宁可‘包二奶’。”
“那你不怕他老婆带人来打你?”夏青问。
“他老婆从广东带着人来武汉打我?”阿红说,“亏你想得出。她那个臭八婆她敢吗?”
听阿红的口气,好象她才是“正房”,人家在广东老家的老婆反倒怕她了。
“你不知道,”阿红说,“男人只要给钱养家,广东女人一般不管老公在外面‘包二奶’的事。”
阿红说得蛮有把握,仿佛她自己就是广东女人,并且允许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包二奶一样。
尽管阿红可能真是一片好心,尽管夏青后来与阿红真成了朋友,但夏青并没有听她的话去跟“小骚货”争那个瘦广广。一想到与“陪衬人”去争一个男人,自己都觉得掉价。事实上,在毕业分配的那段日子里,夏青差不多有将近一个月没有与“金项链”和阿红他们来往,毕竟毕业分配比玩重要,当然,阿红说得对,金项链也确实不是什么真正的大老板,除了那四百块和一部BB机外,在以后的几次交往中他在也没有给夏青任何东西,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每次买单都是广广掏的钱,金项链好象一次都没有买过单。买单就是买面子,后来或许“金项链”自己都觉得没面子了,所以才渐渐地很少找夏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