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有些事都在悄然变化。
宣冥十七年,农历正月十七,花灯节。
盛京,楼船。
许栩和暮烬欢重逢。
许栩在他的眼里望见了自己,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阿烬,等我。
十年前,许家。
许栩又做了那个梦,梦里还是那个人,看不清脸,逆着光向她走来。许栩伸手想抓住那个人,却直直穿了过去,她回头,越觉得那人的容颜清晰起来,下一刻便被人从后面打碎,浮现的却是暮烬欢的身影。
“许栩,不能睡。”
“别去想,快忘记,不要再去想了,许栩。”
“你是谁?你别走…回来…”
“阿烬,阿烬…”
床上那小人儿猛地睁开了眼,双眸有些茫然,直盯着床梁看了许久。半晌,许栩回过神,有些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暖色的金光从雕木花窗透进来,零碎的洒在房间里,桌上香炉还燃着点点星火。
她喉咙干渴的不行,鞋也不穿就下了床,拿过桌上的茶水就往口中灌。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如何放心将栩儿交给他?”屋外传来夜羡妤的声响,步子越来越近,走到门口前,来人却降了声音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娘亲。”
小姑娘舔了舔唇边的水渍,声音喑哑,那双黑眸周围渐渐染上红色,眼里起着氤氲,道不完的委屈与思念。
夜羡妤就愣在那里,直到许栩跑来扑进她怀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搂住许栩。
“醒了?醒了好。”她手中力气不由得大了些,接着想起什么又直接将她推开,力道不大,却将被许栩拉住的袖子扯了回来。
“娘亲?”许栩有些懵,不知所措的看着夜羡妤。
“你还知道叫我娘亲?”发上玉簪映着屋外的金光,她依旧端着许家夫人做派,连训人也不失礼仪。她直起腰,不看向许栩,身后的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谁也没看见许夫人眼眉上的一圈红,声音带着隐忍的颤抖。
“跪下。”
许栩当即跪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娘亲。
在她印象里,夜羡妤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从来不会发火,对谁都是温声细语。她知道能做许家夫人的人定不会简单,可是她依然觉得自己的娘亲是这个世上最温柔雅致的人。
许栩怕了,是真的怕了,其实在知道娘亲因为自己的失踪而昏厥的时候就后悔了,她以为娘亲还会像从前那样。她在外面调皮捣蛋弄得一身脏,回去后爹爹要训,娘亲还会拦着,然后轻轻擦她的脸,带她去洗澡,做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给她。
“娘亲,栩儿错了。”小丫头鼻子一酸,眼里氲着的雾水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下,“娘亲不要生气了,栩儿再也不会让您担心了。”她伸手想去拉夜羡妤的衣袖,停在半空却又害怕的收了手。
夜羡妤低眸看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心软了。她蹲下身子,将许栩扶起来,见她穿着里衣光着脚,越发的心疼。
“醒了怎么不喊一声,光着脚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她嘴上怪罪,却怎么也狠不下心说重话,抱起许栩走到床边,替她擦了擦脚,穿好衣服。
鲍鱼燕窝黄焖鸡,许风华他们来的时候,正见许栩手里抓着一只鸡腿,努力扒着碗里的饭。
“刚醒来怎么净吃这些东西?”
许风华和许寒年听说许栩醒来便赶忙往她院子里去,就见下人说许栩去了厅堂,让厨子给她做了一桌子的菜,至于许临渊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爷爷,哥哥。”小丫头抬头看见他们高兴地喊了一句,脸上又回到了之前的粉粉嫩嫩,嘴角还沾着饭粒。
“栩宝。”许寒年走向她,摸摸她的小脑袋,说不清的欢喜。
“那些个粥太清淡了,栩儿不喜欢。”她咬了口鸡腿,嘟囔道。
“父亲放心,我让他们少放了些油和作料,随她吧。”夜羡妤坐在一旁,拿起巾帕替许栩擦了擦嘴。
“你倒是慢些。”
“乖栩儿,你可担心死爷爷了。”老人知道许栩那性子,满眼宠溺看着她并未提起关越山一事,他停了停,看着夜羡妤道:“羡妤,你和我来书房一趟。”
夜羡妤手中一顿,然后给许栩夹了个菜便放下筷子起身。
“父亲。”
“爷爷有事和你们娘亲说,等会儿再来看你。”
“嗯。”小丫头未曾多想,点了点头,双眸清皎明亮。
待许风华和夜羡妤走后,许寒年便轻轻捏了捏许栩鼓鼓的小脸,有些生气道:“你一小丫头乱跑什么,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唔~哥哥。”许栩放下鸡腿,揉了揉被捏的地方,小脸瞬间沾满了油渍。
“脏不脏。”许寒年一脸嫌弃,却拿过刚刚那条巾帕替许栩擦脸。
“哥哥,不生气了,栩儿抱抱。”许栩拽着许寒年的手晃了晃,嘟着粉嫩的小嘴,撒着娇。
许寒年没有在意她那双抓过鸡腿的手,像是败给她了,无奈叹了口气。
“你是为了暮烬欢跑去那关越山的?”
“嗯,采灵芝呀。”
“哪来什么灵芝?你和他接触也不多,怎么就对他这么好?”许寒年有些不明白,他妹妹自那日砸了暮烬欢一回,好像就没什么接触了吧。
“阿烬他长得好看,又生了病,好看的人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许栩讲的理所应当。
“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了?”许寒年有些醋意,“好看?栩宝,你说是哥哥好看还是他好看?”
许栩瞥了眼自家哥哥,小少年眉目精致,虽未长开可也能瞧见日后风姿。
“你对爹爹和娘亲的脸不自信吗?”
“那就是我好看了。”许寒年眉目一弯,那笑起来和许栩有几分像的眼睛满是得意。
“哥哥看久了,阿烬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许栩不愿打击她家哥哥,委婉讲着。
许寒年听出来她的意思,哼了一声,心里暗暗记下了暮烬欢。
“我不管你怎么知道他生病的,也不管你要做什么,下次不许自己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他强调的是一个人,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危险,许家宠着许栩但并不是把她当做金丝雀圈养。
许寒年不傻,生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即便只有七岁,心智手段也早就甩同龄人几十条街。至于许栩,许寒年也不觉得自家妹妹真的是个傻白甜,作为一个哥哥,他只护她一颗赤子之心,一生平安喜乐,别的事情,他不干涉,许栩乐意就好。
“爹爹呢?”许栩知道他的意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圣旨下来了,爹去处理剩下的事情了。”
圣旨下来了,许家终究是要蹚这一趟浑水。
“我这一觉醒来,天都变了。”许栩拿着筷子戳进叫花鸡里,一手握着一只筷子,向两边撕开。
“该吃吃该玩玩,下雨了哥哥替你撑伞呢。”他手放在许栩脑袋上,低头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的小团子,眼神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