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
顾冰砚二人身后传来了柳无敌的声音。
原来柳无敌并未走远，而是在城墙内的防御工事中，恰好听到了这两位年轻人关于自己的讨论。
在听到了顾冰砚猜出自己所做一切的真正目的，柳无敌不禁感到后生可畏，更是认为这两位年轻人很可能会成为未来守护碎叶城的一份力量。
既然是对碎叶城有益的力量，那就应该尽力去团结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碎叶城，为了兑现那个应该实现的承诺。
“柳城主？”顾冰砚微微一惊，然后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在背后议论别人，终归不是太好。
“不必感到抱歉。”柳无敌看出二人的顾虑，直率说道：“对于我刚才的做法，碎叶城在场的一众修士其中肯定很多人都像你们一样在猜测纷纭。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很少有人能像你们一样，能够真正明白我做这一切的目的。”
柳无敌笑了笑，说道：“继续说下去吧，人生难得一知己啊。”
顾冰砚听到这句话，胆子也大了起来，清了清嗓音，说道：“刚才说到了，柳城主你想要的不是消灭妖族，而是希望妖族不会大举进攻碎叶城，你想要的，是碎叶城成为一座能够让人人安身立命的城池。”
柳无敌不置可否，而是问道：“如果按你所说，不让妖族进犯碎叶城，最好的办法不是消灭大量的妖族吗？”
“当然，这是一种办法。”顾冰砚摇了摇头道：“不过，这是一种下等的办法，不是聪明人所为。”
“怎么说？”柳无敌对顾冰砚越来越感兴趣，碎叶城里有不少被世俗人们称作天才的年轻修士，但很少真能看到像顾冰砚和钱多多这样，充满了气魄见识和精明计算的天之骄子，果然是大宗弟子，与寻常天才还是有所差距的。
“如果嫣儿也能像他们一样，那就好了。”柳无敌思绪不禁往更远的未来飘去。
“消灭妖族数量，使得他们不会形成大规模兽潮袭击碎叶城，说到底这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笨办法。像柳城主这样既有实力，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用这样的笨办法。”顾冰砚一言指出刚才柳无敌所提出的办法的缺点，说道：“展示出碎叶城的强大，形成无形的威慑力，这才是真正令妖族不敢侵犯的最好办法，而不是以杀戮恐怖手段震慑敌人。”
恐怖统治不是长久之计，每一次杀戮所造成的创伤会埋入受创者心底，最终形成双方都无法挣脱的仇恨漩涡，碎叶城与拉贺山脉的一切生灵都会因此而遭受灭亡之灾。
修道的世界你争我斗，但从来不是你死我亡。
双方争夺，只是道理之争，学术流派之争。
“只不过我有一点不懂。”顾冰砚略微沉吟后道：“如果是要立威，秒杀狮虎天妖，大败仙人境巨人，仅凭这两点就足够了，何必还需要露后面那一手？”
这时钱多多插话道：“只展露出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所形成的是畏惧；而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上给予上对方一丝可能获得利益的希望，所形成的则是敬畏。”
这和做生意是一样的，你只展示出你无比强大的实力，却不给其他人一丝可以从你这里获利的机会，那么他们只会在内心深处惧怕你，甚至有机会的时候会对你发起报复。而你选择在无比强大的时候对这些弱小的对手采取不是打压而是帮助的手段，就很容易可以笼络到人心，顺便培养起与自己一脉的合作势力。
他们原本对你的畏惧，就会转变成为敬畏，畏惧之中带着敬意。
把这些解释给顾冰砚听后，钱多多也提出了问题：“柳城主你就这么自信，仅是给妖族的两位首领赠送一些仙茗，就能确保他们以后不会进犯碎叶城？难道这其中有些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玄秘在里面？”
“我赠予给他们的不仅仅是仙茗，还是‘道’。”柳无敌的话深深震撼着钱多多与顾冰砚二人。
仙茗之中内有乾坤，他们能猜到个七八成，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些仙茗之中直接蕴含着成仙的秘诀。
能够令人感悟成仙的灵物是多么珍贵罕有，随便拿出一件，那在北原修道界上是要炸出平地一声惊雷的。
“如此珍贵的东西就这样落入妖族手中，真的没问题吗？”钱多多追问。
实在是难以理解柳无敌此举的意义，明明只要有他坐镇碎叶城，那些妖族首领是不可能敢轻易进犯碎叶城的。
“有柳无敌坐镇碎叶城？”突然间钱多多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若是柳无敌不在了，碎叶城没有仙人境的大能修士坐镇，那么又会是怎样的变化呢？”
“难道…”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钱多多心中生起：“柳无敌将不在碎叶城了？”
冥冥之中，有种不详压抑的预感萦绕上钱多多与顾冰砚二人心头。
柳无敌给他们的感觉，仿佛是在安排离去的后事，在为失去仙人的碎叶城早作打算。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即便是仙人，寿命也是有所限制的，碎叶城不能一直只靠我撑着。”柳无敌似乎看穿钱多多与顾冰砚心中的担忧，劝慰道：“这就和你们寒山宗培养弟子一样，这个世界的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此番动作的意义柳无敌并无向二人细说，只道是：“为了培养碎叶城内的年轻修士，为了碎叶城内群众的安居乐业，以‘道’换取三百年安宁日子，实在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虽然将能够感悟茶道的仙茗和感悟方法赠予了妖族两位首领，但这不意味着妖族的鵟鹰天妖与飞蝗天妖就能立刻从中感悟出仙道，成就大长生的陆地仙人境界。
修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讲究厚积薄发，而悟道更是如此，讲究的是慧根灵性，那是在漫长的努力中一闪而过的璀璨瞬间，能否察觉并且牢牢将其把握住，就完全要看修道者的心性是否沉稳，灵性是否足够。
修行茶道，是修身养性的锻炼，，妖族天性以力猛、以势强为傲，想要做到真正收心，抛弃杀伐念头，专心于一杯茶之上，没有一定的时间，是无法达成的。
一切都在柳无敌的计算之中，品茗领悟的时机一年只有一次，只有在谷雨时节，取春季最后一滴雨水为引，烹煮出仙茗茶汤饮下，才有进入悟道境界的机会。
仅是这一点，就足够两位妖族首领摸索多年，而这么多年折腾下来终于进入门道，两位妖族首领自然只会每年期待着谷雨时节那一天，心无旁骛。
每次悟道的时间都是短暂的，因为柳无敌在赠出的檀香上动了手脚，一份檀香能够持续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这就令妖族首领他们十分苦恼，虽然有了亲近仙道的机会，但在一年之中只有那固定的短短的半个时辰。
花费几百年能够真正领悟大道，真的算得上是优秀的修道者了。
这样几百年折腾下来，相信他们焦躁的心性也再被虐得平和起来。
而且一旦进入茶道，他们就会领悟到与柳无敌相同的道理，思想会有所改变，彼此的思考模式会变得更加一致，自然就不会因为思想不同而产生争斗。
就算最后鵟鹰与飞蝗在得道后杀戮的兽心没有被改变，三百多年的时间，足够让碎叶城这边的年轻一辈成长起来了，应该能够拥有对抗敌人的能力。
如果这一切努力盘算都无法让碎叶城屹立不倒，长久的延续下去，那么柳无敌也只能在时光的洪流中叹息一声：尽力了。
三百年，当柳无敌说出这个时间的时候，钱多多与顾冰砚已经确实的明白过来，他们二人的猜想没有错：柳无敌在不久之后必定会离开碎叶城，至于是为何，他们没有去细想，也没有去问。因为他们能感觉到，柳无敌要去做的，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这件事情不是他们现在这样的实力的人应该知道的，他们的未来在三百年之后，至少柳无敌是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在三百年后，在碎叶城需要帮助之际伸出援手。
“钱道友，你是否愿意到我们碎叶城来做生意？”柳无敌邀请道。
阳家的背叛，意味着泰福商号在碎叶城商界被除名，碎叶城八大商号一下子就空出一个位置，边境贸易经济的昌盛是碎叶城得以繁荣的根基，在这场灾难过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当然是稳定碎叶城的经济，确保整个秩序不会混乱。
八大商号相互牵制相互扶持，这么多年来已经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即便像之前有个别商号明显要比其他商号强大，但都无法做到一言堂，这就是平衡的作用。
八家商号一下子剩下七家，这无疑会对整个平衡体系造成剧烈冲击，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柳无敌所想要看到的，所以，推出一家新的商号取替泰福泰福商号，是眼前最好的办法。
而将阳家泰福商号取代的人选，柳无敌找到了钱多多。
只要稍稍相处，就能明白，眼前的年轻人钱多多是一名职业商人，虽然他的万灵商号与其他七家商号相比或许会有些弱小稚嫩，但是，此刻的碎叶城不就正正需要这种新鲜的血液吗？
老人一直占着位置不放，那新人何时才有出头日？
“当然，当然愿意。”钱多多有些激动，原本他出外游历便是想要到碎叶城这边做点买卖，现在有让他直接成为八大商号之一的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
将这件事情确定下来，柳无敌眼神中有着淡淡慈祥的目光流转，望向脚下这座碎叶城，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