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天,望南山,几度春秋终不还,还看燕南关。
南山中有燕南关,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所在,而守关的将领是开国威武侯之后,现在如意伯谭应是也,先朝外戚篡位之时,说是天下姓名二字为尊,凡三字的都属有罪之徒,黎民里有名无名的大多不管,偏偏他们这些望族是要做个表率,不然那位莽皇帝杀心起来,诛灭九族都是会的,尤其那些复姓,最是难堪,于是公孙改作孙,夏侯改作夏,他们公刘二字都不得用,改了个谭姓算完事。
这朝廷规矩里子承父位官降一品、爵降一等,可他们谭家幸好还有点实力,到现在还有个伯爵之位,不象开国英国公,现在子嗣仅仅是个县男,而他谭应便是谭家当家作主的,本该轻松在家看儿孙辈长起来,谁承想南边蛮子忽然就造了反,转眼到了燕南关下,朝廷连下了三道旨将他调到这边来。
国中多年未起战事,平日里就算有所操练也是点到为止,到了打仗时候都不顶用,全用了无数性命才把这燕南关保下来,燕南关之后便是平原,再一过河就长驱直入见了国都,故而燕南关切不能丢,天子圣旨督促恳切,后来知道除了这位别的自己是指望不上,终于缓和起来,“国公亚父”“异姓称王”这些空口无凭、违背祖训的话也全说出来。
可谭应哪里还不知道朝廷已经是强弩之末,有志之士虽有报国之心,可宦官将上升路途当死,任你腹有治国策,胸有不平气,也只能憋着,不然让“大人们”听了去,绝对得不了好,故而即便这一次蛮子退了,也会有别人造反,况且他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可修道者早已说过不再干涉他们。
想不过来,于是对此弃之不理,谭应乔装打扮一番,离开府上到军营中走走,此时正是黄昏,蛮子也在休整,士卒们尚还能缓口气吃些饭,只是朝廷说的由中原调来的粮草到现在还不见踪影,估计不知在路上被哪一路人马取了用,说他们短视其实也毫无必要,毕竟他们并不在意朝廷的存亡。
走了一圈,他发现士卒们士气实在不高,可让他说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叹息一声就要回家,正走在路上时候,旁边出来一个士卒,见了他便问道:“将军,你是谭将军对吧?”
谭应想到会有人认出他来,也没有惊慌,见周围并无他人之后,向那士卒问道:“我便是。你是何人?那个行伍之中?为何会在此处?”
士卒并不回话,反而是流下泪,向谭应扑来,暗中侍卫连忙出现要将其拦住,谭应却摆摆手示意无妨,出手按住其双臂,而后轻声闻讯:“你为何要哭呢?”
“因为,要为大人送葬啊。”士卒虽在流泪,却并无哭声,反而是笑着说,“大人,您知道吗,其实,您早已经死了啊!”
这话落下,谭应耳边便传来阵阵哭声,似乎还有朝廷官员或许是宦官宣读旨意声音,说是皇帝给自己加了个太尉头衔,还有什么他也听不清楚,只是在那人声音落下之后听到谢旨儿子,是从自己妻子口中出来的,可听来声音中并无太大悲伤不舍,旁边哭声这时听来也有些太假,莫非自己死去之后他们一点悲伤都不曾有吗?
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要不要出去看看情况呢?”
他要,但是没有办法。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只要你,肯奉献自己。”
这时的他几乎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只是还有些心愿想要了解,事实上就算他不想相信也没有办法,因为深处逼仄环境,耳边是背叛的声音,还有哭声及朝廷旨意,蛮子既然于燕南关有着内奸,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可惜他并不知晓,世间有门术法,乃能影响人的思考,故而这件事虽有很大漏洞,偏偏他是相信了,并且接受所谓“奉献”,而在他脱离棺材之后,他看见自己木棺之前跪着两排,全是侍女侍童,自己妻儿子女则在一旁与人交谈,脸上没有半点伤感,甚至眼角那些许泪痕都有些多余。
更可恨者,是他妻子竟还在那边与人挤眉弄眼,着实碍眼,他怒火中烧,而那声音又在旁边添油加醋:“怎样,见到他们在你的葬礼上这样做,你就不恨吗?”
“恨,我怎么可能不恨!”谭应可谓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贱人,“只要你能让我亲自动手杀了这贱人,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恨就好。我可以将你送回燕南关还未被攻破时候,一切全靠你自己了。”
谭应眼前一切缓缓消散,唯余下茫茫黑暗,再出现光亮时,眼前是熟悉的燕南关将军府,也称镇守府主卧,而自己正躺在床上,就要起来时候,耳侧有人言语:“你可能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可以给你一点帮助。那些身上有黑色烟气飘散的,就是背叛者,我想接下来就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你该知道怎么做。”
他当然知道,甚至很清楚,只是他来到院中时,却发现就连镇守府中也有许多人身上飘着黑烟,渗透竟以至此,实在难以置信,而他则是面不改色,吩咐侍卫不必暗中保护之后,离开镇守府,路上不断见到黑烟,他都不曾理会,直至到关口处,见了守门士卒中也有背叛者,于是上前指着那人吩咐道:“你且随我出去看看,走走。我想你应当可以保护好我的。”
士卒当然觉得是莫大光荣,甚而觉得这便是升官加爵好时机,旁边人见了自然羡慕异常,还有地问需不需要更多人,谭应又从休息的里面挑出两个来,四人相携走向前方路旁山林之中,去找寻是否有小路直达蛮子那边。
走了估摸有半个时辰,前面三个士卒忽然回头,狞笑着说道:“将军,您真的很会选人啊!”
早猜到会如此的谭应毫不惊慌,腰间长剑拔出挥舞出去,三人没什么反应便倒在地上,没了生气,血流满地,而谭应则是在自己身上划伤,而后扔掉长剑,踉跄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