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涂钦承,左柸去看竺衣,她在厅堂坐着。
左柸拂衣坐了,话中语气没有先前那样冷硬,“我知道钰王来过,你放心,这里不是他钰国,他不能肆意行事。”他以为竺衣迫于钰王施压,便如此安抚她,“左某只要你安心为西原植蛊,此后诸事有我处理,你不必担忧任何人的胁迫。左某说了能护你万全,便一定做得到。”
竺衣摇摇头,她目前最大的压力乃源自于他。可植蛊一事分明摆上了日程,说什么也无用,遂低头不语。
左柸叹气:“你也清楚当初是缘何进的遥案庄,扰了你近两年,如今算有了果,何不尽快解决?”
男人清楚竺衣的小心思,但他自认两年来与竺衣刻意保持着距离,二人见面实不算多,因此竺衣的一往情深令他颇为困惑。假如他没有天人之姿,假如他没有名满天下,那必不会招致眼前这位小姑娘的迷恋。
“左某自认平常,并无过人之处,不该得姑娘如此青睐。”他目视厅外翠竹,颇有长辈开导晚辈的意味,“左某至今唯爱西原一人,对旁人尚无情义,你又何苦折磨自己?若左某以往所为有不妥之处,引起了竺姑娘误会,那左柸向你道歉。”
听他如此苦口婆心,甚至带着商量的语气,竺衣心中如覆了雪,寒凉无比,“亭屿,你没有给过我希望,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就是很渴望得到你的注意,很想得到你的关怀。说它是一种心疾我都承认,可我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你……”她声音压得很轻,仿佛自语般,“能不能给我两天时间,这两天不要让我植蛊,我好好冷静一下。”
“也好,我现在不逼你植蛊。”左柸道,“但你要答应我,事后听我安排,乖乖回西离。”
竺衣简直要被他这话催哭,眼睛泛红,“先等我把蛊植了再说吧。”不想继续与他讨论是去是留,她难得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我想开导开导自己。”
左柸看她神色颓靡,只有应了她,离了瑾园。
晚间歇息时,竺衣迟迟不能入睡。左柸承诺保护她,她也相信他做得到,可她依旧不安心,或者说不甘心。脑中一遍遍想着各种对策及其结果,没有一个是自己想要的。
隐约听闻屋外有动静,她起床去看,见初临坐在园中仰头望着明月出神。她走上前叫了声“哥哥”,初临向她招了招手。两人各怀心事,但都是源自不想离开。
见她穿的单薄,初临进屋拿了厚袍给她披上。竺衣站在月下,心事重重的看着那轮圆月,羡慕它的清透无忧。初临问她是否想好了后路,她只摇头。
两人惆怅,清醒地意识到作为多余且渺小的人物,在注定万人敬仰的人面前有多轻薄。
夜间凉意浓,二人心更凉。
第三日钰王准时到访。竺衣行大礼,心中恍惚紧张着。慕沉昜问她考虑的如何,竺衣为自己鼓气良久,说她选择第三条路:既不为他新育蛊,也不盗取左柸手里的那只血心蛊。
竺衣告知慕沉昜,被抽出药性的血心蛊进入体内后即为一只废蛊,因此她打算植蛊时将血心蛊药性抽出,面上依旧正常植之,以此蒙惑左柸。
慕沉昜不信她,问如何保证她动手脚,竺衣笑道:“民女是植蛊人,如何变活蛊为死蛊,我再熟悉不过。”看慕沉昜寒意袭人的面色,她接着道:“钰王可派身边人监视民女。民女开口令柸先生带宋西原来瑾园,您可提前部署耳目,如何?”
慕沉昜双眸深邃,如不见底的黑潭令人虚寒,他道:“可。”
竺衣这便麻烦一个小厮进庄传话去了。
在那小厮入庄之前,已有暗守瑾园的暗影将钰王和竺衣的对话如数向左柸转达。欢七听后气得跳脚,同路麦二人满口嚷着西离女狡诈无信。左柸看他二人如此激愤,淡定地道:“放心,竺姑娘不是那样的人,我信她。她对钰王如此说,不过是为了移花接木。”
师乔看主子如此信任竺衣,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祈祷:竺姑娘可千万别辜负了庄主的一番信任……
带宋西原去瑾园的那天,竺衣看宋西原气色红润,正是植蛊的好时机。她将银针、碗碟、刀具备全,看了眼左柸,左柸命胥桉郢拿过装有血心蛊的药罐,含笑示意她开始。
遣散不相干的人员,房中除了当事三人,仅留了打下手的文希和另一个小丫鬟。
宋西原轻解衣物躺在床上,竺衣烘烤刀片的功夫,看着女子莹白娇嫩的肌肤,无不艳羡地道:“宋姐姐真的好福气。此后便可以专心与亭屿长相厮守了。”
宋西原笑容清明又安心,回她:“听说这蛊诱人心智,但我愿意,我不想自己的情思再摇曳不定,难以把控。”
竺衣点点头,没出声。
打开药罐,灌中被血滋养的小蛊虫一动不动,竺衣夹出来放在碗碟中端看半天,对左柸道:“你的血应该没有问题,但它的成色不大好,看着活性不足。”
左柸细致入微地注意着她的动作,“可会影响效果?”
“应该没有大的影响。”竺衣抬头,极为认真地去看男人,小脸上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叫人莫名感受到了怒意。
“那么有劳竺姑娘,动手吧。”左柸被她的眼神瞧得不舒适。
竺衣收回视线,指尖带着凉意抚上宋西原脖颈。脖颈处行刀需万分小心,好在她心细手稳,刀片方触上侧颈,并不费力,轻轻划出一条短短的刀口,刀口轻浅,足够细小的血心蛊进入。
宋西原不愧是练武出身,微蹙眉头,不吭一声。
竺衣谨慎地夹起血心蛊,将它置于刀口处。再次凝神端看这只蛊虫,她眼睫阖动,余光不自觉瞟向文希身边站着的小丫鬟,顿了顿。
左柸看她犹豫,心中一窒,问她有何异常,竺衣没有回他,纤细的手指迅速轻挤虫尾,一道暗红蛊线随即被抽了出来。
左柸随她手上的动作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紧接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一把攥住了竺衣的手。竺衣的手很凉,他的手更凉。寒意重叠,也抵不过他口中的凉意,“左某信你,你却在做什么?”
男人的手隐隐颤抖,带着她的柔荑一起。竺衣笑了笑,“我在植蛊,亭屿你怎么拦我?莫非不让我植了?宋姐姐可都躺好了。”
男人大掌越攥越紧,疼得竺衣轻呼。她不做反抗,冷静得出奇,反惹得他怒火翻涌,“蛊线抽了,这蛊还有用么?”
“哦?柸先生知道什么是蛊线?”她问,杏眸不期然氲起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