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时。
这边竺衣睡着,小木屋四周一片死寂。
炉火早已熄了,沉睡中的竺衣倒不用体验这刺骨的冷冽。
远处的古寨篝火彻夜不曾掩熄,原本仅有稀拉的几处火光,突然间明晃晃引燃了各角落。伴之而起的,是惊恐嘈杂的人声。
十多匹雪狼不知如何潜入寨子,于人们沉睡之时发起了疯狂的袭击。
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夜空,守夜的人亲眼看着两匹体型硕大的雪狼将犹自挣扎的男人拖出来,撕咬分食,衔了胳膊臂膀径直扑向他们。
纵使手上有工具,然而被吓傻的人哪里反应的过来?
好在雪狼只是扑倒了他们,衔着“食物”窜向寨子外。
又几匹雪狼从房中窜出,疯狂撕咬,口中已唅了食,毫无惧色跑出寨子。寨中的人全部惊醒,待知道雪狼突袭后,吓得缩在房中,死死绊着门窗。
左柸披了大氅唤师乔率先开了门,胥桉郢也自左间房中出来,遥案庄的人见主子安全无虞,均蜂拥而出驱赶雪狼。古寨的男人们这才拿起狩猎的工具踏出房门。
左柸取了挂在墙上的佩剑物画往外走,胥桉郢急忙上前拦住他,“欢七和路麦已经带着众兄弟去了竺姑娘那里,庄主先不必急。”
他哪里听得进去,这边的人已乱作一团,竺衣那孤零零的一处小屋,若是出事……
胥桉郢自知拦不过主子,左柸正欲提了轻功,忽见不远处一簇萤绿色烟花窜天而燃,看到烟花的刹那,左柸这才舒了口气。
莹绿色烟花,是遥案庄确认安全的信号。师乔几个跟着大舒一口气,惊魂未定看了看彼此。
又一阵惊叫声起,众人看向声源处,但见七小姐竺蜻在门外死死拉住门窗,披头散发不住摇头尖叫,身子紧绷成扭曲的姿态。
众人喊她放手,又不敢上前……
房中有狼!亦有人!
原来那雪狼从窗子跳进了七小姐的房间。
竺蜻尚未出阁,与十妹竺优古,小十三竺桥住在一起。当时床上三人被外面的嘈杂惊起,正缩在屋中不敢动弹。雪狼窜进屋即察觉到了她们,眼漏凶光,嘶吼着扑去。
雪狼第一目标是最为娇小的竺桥,竺蜻、竺优古趁乱跃下床。竺优古腿软,被桌椅绊倒,竺蜻尖叫着开门先跑了出去。跑了出去便罢,偏生害怕雪狼追出来,遂回过头将门死死拉住。
房中竺优古拼命拍打门窗,却远不及屋外的竺蜻力气大,死活拉不开。竺桥被雪狼从床上甩下来撕咬,剧烈的疼痛伴着惊恐,尖叫不已,拼命挣扎,惹得雪狼嗜血性子大发,一口咬住她的脖颈……
一时间血腥味铺满房间,竺桥喉管已破,再不能叫喊,浑身的疼痛,极度的恐惧,带着死亡的绝望,呜咽着瞪大了眼死死看向竺优古。
竺优古向身后瞧了这一眼,吓得失了声。对雪狼的恐惧,对竺桥眼神的恐惧,她已丧失了神识般,只剩麻木地拍打木门。
众人还在喊着开门,竺蜻听着屋内已经没了人声,更不敢松动半分,一心想着绝不能将雪狼放出来。
众人皆劝,不敢上前,左柸发现后,属实看不下去,随手将出鞘的物画甩出,那房屋的窗子当即被青芒剑气劈落,随后人飞身而去,瞬间的影动,只剩大氅散开,落在原地。
飞至窗子的刹那,胥桉郢大喊一声“庄主”,将自己的护手弓飞掷,弯弓映射火光划过漂亮的弧线,稳稳落于左柸之手。待人落在房中,刚到手的护手弓利落划出,血花四溅,那雪狼悠悠倒地。
它的脑袋被砍去了大半……
房间里烛火早已灭掉,昏暗一片。竺优古呆滞四散的目光在看到窗外飞身进来的人影后,怔住半刻,而后尖叫一声,直扑向来人怀中。
她以为这是上苍派来的神明来救她了。
左柸被女子撞了个满怀,想都没想,直接委身挣开,动作并不轻柔。
胥桉郢带人冲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犹自蹬腿残喘的竺桥,不免叹息。
本是同根生,生死面前却再无亲情。
门口的竺蜻一身凉汗,颓然滑倒在地,众人顾不得她,纷纷进屋查看情况。
竺桥无论如何是救不过来的,现下不过是喘着一口气忍受着临死前的剧痛。半天才赶来的竺腾颤抖地看向地上最幼的幺女,禁不住两眼含泪。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平日里淘气可爱,现如今只能躺在地上瞳孔涣散等待死亡。
知她的痛楚,亦知她濒临绝境,忍痛举刀挥下,替她了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个个忘了言语。左柸已经装作目不能视,兀自转身,竺优古惊慌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他没防备,被拉扯得一个趔趄。
竺优古抱住他的腿哆嗦着站起来,将整个身子埋向他怀里。左柸一时挣脱不得,想她是真真被吓到了,也就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竺小姐,安全了,请放开左某。”
竺优古不知是谁救了自己,闻言惊觉竟是柸先生,抬起一张惊到紫红的小脸,怔怔看向左柸。男人有多好看她无暇顾及,想他破窗而入,将自己从生死线上救了回来……
再埋进左柸胸膛,只知嚎啕大哭。他无奈,暗自使力挣脱了开来。胥桉郢吩咐人帮忙处理现场,紧随主子离开。
左柸不肯回房,披上大氅匆匆出了寨子。待赶到竺衣的小木屋,路麦正带着众人站在门外。门关着,屋内烛光微弱,仇水在低头生火。
路麦带着几许尴尬,很显然,仇水不让他们进去。
左柸扣了门扉,“若我的人有冒犯之意,请见谅。眼下大家都是担心她,烦请你允许我进去瞧一眼。”
仇水冷笑,兀自添柴,毫不领情,“不了,柸先生不必过问,她现在听不到。就算听得到,也有我照看,不用你忧心。”
左柸在屋外沉默半晌,想着她人既然安全,倒也无虞,遂带人离开。
仇水听着众人脚步声渐远,找了块木墩,垫了厚衣物坐上去,栖身趴在竺衣床沿补眠。
阿娘前年冬末被派去雪山采冰莲,为救同行的人而掉落悬崖致重伤,一直以来不能下地走动。雪狼突袭第一时间,仇水便先妥善安置了阿娘,是以眼下不必担忧她的安危。然竺衣睡死的状态,很容易陷入最危险的境地,寨子里的人已无暇顾及他们,他决定在这里守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