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童佝偻着身体,头发花白,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风尘仆仆,他左手拿着三包药,右手紧紧地拉着小童的手,步履蹒跚。
“老爷爷!”曹嫣昔拦住老人:“请问您在翠竹堂才看了病是吗?”
“是啊!”老者点点头。
“里面坐堂的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医术好吗?我家里有人病了,遍寻天下名医都没能治好!我想带她来这里看看!”
老人脸上满是欢喜,他把自己的小孙子拉到身前,给曹嫣昔看:“我们今天来就是来感谢翠竹堂的曹医生的!他可真是个好人呐!”
“曹医生?”曹嫣昔一怔:“您是说翠竹堂里的医生姓曹吗?”
“是啊!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哥,长得还蛮俊!人也年轻!想不到医术这么高明!”
三个说着话,走到了大街上,一直跟在老人身边的小男孩,突然站住了脚,拉着老人的手怯生生地说:“爷爷,我饿!”
老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曹嫣昔便指着道旁一家卖面的小店说:“不如我们去那里坐着说话,正好我也没吃东西,现在肚子有些饿了呢!”
老人看看曹嫣昔,又看看自己的孙子,跟在曹嫣昔身后走进了面馆,选了一张靠门的桌子坐了下来。
“客官要点什么?”三人才坐好,一名戴着青色毡帽的小二便走了过来。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上一些!”曹嫣昔原本对常人的食物也没有什么兴趣,此刻她的心思全都在翠竹堂里,连点菜的心思都省了!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上来三碗小面,数碟糕点,一碟酱板鸭,一碟烤猪蹄!
“老伯,您请尝尝这些东西的味道可还行?”
“哎呀!这么多吃的,那吃得了!”老人搓搓手,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小二,不许动筷,没规距的东西!”
小男孩收回筷子,看一眼曹嫣昔,又看一眼自己的爷爷,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美食拼命咽着唾沫!
曹嫣昔笑起来:“老人家,你客气什么呢?您给我指明了一个求医的方向,再说我本来也要吃饭的啊!不必客气!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后面几句话,曹嫣昔却是对着那个小男孩子说的。
“吃吧!谢谢贵人!”老人说道。
听见爷爷这样说,小男孩拿起筷子开始大吃起来。
老人也端起面前的碗来吃了几口,曹嫣昔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想了想对老人说:“老人家,您方便把您的药单子拿给我看一下吗?”
老人说:“没问题!您想看就看吧!”
他打开药袋,把里面的药方递给了曹嫣昔。
“曹朝光!”当曹嫣昔看清下面那个名字后,她不由得一怔,这个曹家的二公子,从前醉心于琴棋书画的他,现在也知道学习医学了?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一看那隽秀的字体,的确是曹朝光所写无疑!曹嫣昔把药方还给老人,又借口说自己有点要事,要先走!老人脸上有些遗憾的表情,和曹嫣昔寒暄了一番,曹小点唤过小二来买了单,离开了面馆。
曹氏世家,以医立世,曹嫣昔已经“身故”,曹艾艾又进了宫,而曹朝晖又是懵懂的蠢人,所以现在不得已连一直逃脱于世事外的三房次子也得开始学医了。
曹嫣昔刚才看了那方子一眼,已经能辨识出那方子的水平极高,虽然只有寥寥十二位药物,却没有一味多余,每一味药物都在药方中有着数种功效!
这样的方子,在整个大邑都能够一口气开出来的,不到四个人,自己算是一个,李时辰算一个,神农斋里的那个老怪物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自己后院的那名白衣人!现在加上曹朝光,大邑都里能开出这样药方的人不到五个。
曹嫣昔坐在马车上叹口气,自己拿到的这个九味药的方子,虽然这一趟去神农斋也没有解决问题,但是龚自瑕的话却给自己提供了些思路。
曹嫣昔心里有事,回宫后她没有停留,直接便去了玉漱宫,找到龚无瑕,把从龚自瑕那里拿来的荷包给了她。
龚无瑕接过荷包,脸上有几分淡淡的失落。
“龚自瑕那小子可还好!”
“挺好的!”曹嫣昔点点头。
龚无瑕吞了个唾沫,脸上失落的表情加重:“我要是没有入宫就好了!其实做龚家的掌家大小姐也很不错!”
曹嫣昔没有应声,龚无瑕又说:“不过,要是不入宫,我怎么能见到他呢!他那样天神一样的男人,如果不入宫,我永远也没有机会靠近他一步!”
曹嫣昔知道她所说的人是上官云轩,她垂下眼睑,往宫外走去。
走了没两步,只听身后的龚无瑕接着说:“死在竹林里的那个宫女,真的只是个意外!我没有想要毒死她!是她自己来我的殿里打探,不知道怎么搞的,误食了我从师兄那里拿回来的加料一步倒,所以倒地死了!”
曹嫣昔站住脚,说:“紫橦的死与龚答应无关,李时辰太医已经向皇上承认了,都是他的错!所以龚答应实在没有必要向毛曹说明这件事!”
龚无瑕被毛曹一呛,再没说话。
曹嫣昔穿过竹林走回竹华轩来,一进门便见一群宫女和太监都围在一起,时不时地从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曹嫣昔走近了一看,只见人群当中是顺庆和喜眉,两人正手拿着从地上拾起来的银杏枯叶斗牛。
这是曹嫣昔从前也常玩的一种游戏,有植物的枯茎来相互缠斗,看谁手里的枯茎更先被揪断。
喜眉和顺庆玩得极投入,喜眉手里拿的枯茎要粗一些,顺庆手里的枯茎虽然细,看上去却更坚韧。
在曹嫣昔探头看的那瞬间,顺庆一用力,喜眉手里的枯茎断成了两截。
喜眉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想了想,拔开人群便想再去找一只更坚韧的枯茎来。
人群一分开,露出了静静站在当地的曹嫣昔。
“啊!毛医官回来了!”宫人们纷纷向曹嫣昔行礼,然后退去。
曹嫣昔静静地打量着喜眉,只见她的脸蛋红润,眼角眉梢带着一种说不的喜气,让她想起从前的宛儿。
顺庆站起身来,满不在乎地拍拍手,对曹嫣昔行了个礼:“师傅,您回来了!”
“嗯!”曹嫣昔点点头,她朝着翠竹堂走去,走了几步,发现顺庆还站在原地对着喜眉眉来眼去。
“顺庆,你跟我来一下!”
“是!师傅!”
顺庆跟在曹嫣昔的身后走进翠竹堂,曹嫣昔站定说:“顺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让你离这些宫女远一些!”
“是喜眉自己主动来找我玩的!我那有去找过她们!”顺庆一脸不在意的模样,他冷冷地想:“你又不是我妈,管得还蛮多!”
曹嫣昔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实话对你说吧,也许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种上这蛊虫除了让你更英俊外有什么不好,不过我告诉你,被种上这蛊虫的人只有一年的寿命,而且在这一年里,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蛊毒发作,痛不欲生!”
顺庆一惊,身形突然暴起,右手扼住曹嫣昔的脖颈:“臭女人!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暗害小爷!我要杀了你!”他低声地咆哮,眼眶发红,象只困在笼子里的野狼!曹嫣昔冷笑起来:“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动得了我分毫!”
顺庆用力想要收紧手掌,不料从身体内部传来一阵顽强的抵抗,他的手最终没有能合拢,而是缓缓地垂了下来。
“臭女人,都是你害得我!小爷不伺候了!”顺庆突然放下手,一翻身从窗子爬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曹嫣昔揉揉发红的脖颈,走到桌旁坐了下来,从前她所说的关于子母蛊的一切内容,不过是她拿出来唬顺庆的,至于顺庆倒底能活多久,是不是也只有一年,他是否也每个月需要服用一粒解毒药丸,否则就会蛊毒发作,痛不欲生,这些她都不知道。她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被种上子蛊的人。
顺庆走了以后不久,喜眉从门外进来,低声问:“医官可要传膳?”她抬眼看了一眼,屋里没有顺庆的踪迹,似是有些失望。
“传膳吧!”曹嫣昔揉了揉双眉间,她抬起头来看着喜眉:“你想找顺庆吗?他已经走了!”
喜眉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走了吗?”
曹嫣昔看着喜眉,正色说:“他虽然是我的徒弟,将来自然是要悬壶济世,喜眉你是宫里的人,你们俩并不合适!所以我让他离开竹华轩了!”
喜眉脸上露出几分失望的表情,她在地上叩了个头说:“医官恕罪,喜眉并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看见顺庆便觉得心里喜欢!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几分!以后喜眉自然断了这痴心妄想,再也不敢了!”
目前已经有的三对相克的药物分别是:“丁香,郁金,细辛,赤芍,大戟,芫花”,还有三味药却是单药:“甘草,丹桂和细辛!”
曹嫣昔按照“十八反歌诀”把这个药方可能的药物排列了一遍,竟然排出来多达数个方子。
她又把其中最不可能的几个方子都排除掉,剩下的就还剩下三个最有可能的方子。
曹嫣昔不敢确定那一种是真正的解药,只有决定第二天去把这些药物都抓回来,熬出成药来尝一下,再做结论。
第二天一早,曹嫣昔便起了身,她径直去了御医院,按照可能的药方每一组抓了包拿回竹华轩来。
曹嫣昔拿着药往地下医室里走去,地下医室自从宛儿死后,曹嫣昔这还是第一次进来。她想起上次走进这医室时,看到的血腥一幕,心里不由得仍然有些不适感。
由于这个原因,曹嫣昔没有把入口处的门给关上,她把里面的三间医室巡视了一遍,只见最后一间医室里面已经被清理干净。
在第一间医室里有炉灶和小缶,曹嫣昔把三个方子拿出来,分别放在灶上,各煎出一碗浓浓的汤药来。
整个地下医室里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药香,曹嫣昔看着三碗药,为难起来,现在距离她蛊毒发作的时间还有几日,也不知道那副药服下去后会对蛊毒发作时的腹痛有作用呢?她平素蛊毒没有发作的时候,整个人就象是个好人一样,现在即便是服下药去,也看不出来药的作用。
曹嫣昔正在为难,突然身后的木门哐啷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来。
一阵风卷了进来,夹带着几片落叶和曹嫣昔所熟悉的一股蛊虫的气味,曹嫣昔耳边传来一声被压抑着的低吼。
“我好痛!我肚子里好痛!”